第26章(3 / 3)

○元二之災

《容齋隨筆》曰:鄧騭為大將軍時,遭元二之災,人民饑荒。注:即元元也,二字,二點也。漢碑有《楊孟文石門頌》雲:中遭元二,西夷殘害。《孔耽碑》雲:遭元二坎坷,人民相食。趙氏《金石跋》雲:若讀元元,不是文理,疑當時自有此語,漢注非也。按王充《論衡·恢國篇》雲:今上嗣位,元二之間,嘉德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四年,甘露降,五年芝複生,六年黃龍見”,則所謂元二者,謂建初元年二年也。安帝永初元年二年,郡國地震大水,鄧騭以二年十一月拜大將軍,則知所謂元二者,謂永初元年二年也。仆觀《陳忠傳》曰:自帝即位以後,頻遭元二之。百姓流亡,盜賊並起。忠以為憂,上疏曰:“臣竊見元年以來,盜賊連發”雲雲。其言如此,益信所謂元二者,乃元年二年也。又按忠仕於永初中,則所謂元二之時,正與鄧騭之時甚合,益知《隨筆》所考,為有驗矣。

○漢嫁娶喪葬過製

楊王孫生厚自奉養,及病且終,屬其子以贏葬,此正與吾夫子以速朽之說,救桓司馬石槨之意同。祁侯不曉其意,以書責之。王孫報曰:“吾葬,將以矯世也。厚葬無益於死者,俗人競以相高。”仆觀《鹽鐵論》,乃知漢人厚葬之敝,果未免如王孫所雲者,曰“今富者繡牆題湊,中者梓棺便槨,貧者畫荒衣袍,繒囊緹橐”,又曰“今生不能致愛敬,死以奢侈相高。雖無哀戚之心,而厚葬重敝者,則稱以為孝,顯名立於世,光榮著於俗。黎民相效,至於發屋賣業”,又曰“無而為有,貧而強誇,送死殫家,遣嫁滿車。富者空減,貧者稱貸”。貢禹亦曰:“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可見當時厚葬之敝也。夫孝無哀戚之心,而以厚葬為禮。梓者,東園秘器,中人或得用之。送死至於殫家,遣女至於滿車,風俗之靡,從可知矣。不特凶禮如是,吉禮亦然。漢近古尚爾,況寥寥於千百載下乎?後漢王符亦極言嫁娶喪葬費用過製,甚與《鹽鐵論》意同。

○郭璞先知

《隨筆》雲:《世說》郭景純過江,居於暨陽。墓去水不盈百步,時人以為近水。景純曰:“將當為陸,今沙漲,去墓數十裏,皆為桑田。”此說蓋以郭為先知也。世俗《錦囊葬經》,為郭所著。行山卜宅兆者,即為元龜。然能知水之為陸,獨不能卜吉以免禍乎?仆謂不然,一飲一啄,莫非素定,況生死之大乎?故術之精者,可以預知,而不可以預計。景純對王處仲謂今日必死,亦知吾數止此,無可奈何,已而果然。是景純自度不能以人術勝天理也,如此孰謂卜吉可以免其非命乎?然世有禳災延壽之理,則有一說,莫若修德。

○掖庭收養曾孫

《隨筆》雲:戾太子死,武帝追悔,為之族江充家。黃門蘇文助充譖太子,至於焚殺之。李壽加兵刃於太子,亦以他事族。田千秋以一言至為丞相。又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台。然其孤孫囚係於郡邸,獨不能釋之,至於掖庭令養視而不問也。豈非漢法至嚴,既坐太子以反逆之罪,雖心知其冤,而有所不赦者乎?仆謂不然,武帝既知太子無辜,而為重戮其害己者,大用其愛己者矣,正宜雪其冤而封其後可也,何至反以坐非辜之嫌,而不赦其孫乎?揆人情,似無此理。蓋武帝自太子死後,已屬意於鉤弋之子矣。鉤弋之子年五六歲,壯大多知。上常言類我,又感其生與眾異,甚奇愛之,心欲立焉。彼皇曾孫繈褓小兒,固知其無足慮者,然其外氏如衛、如許,徒黨猶熾,蓋恐因此追悔之後,湔拂其孫,適以起紛紛之變。帝明知其無辜,故特置而不問,但令掖庭收養而已,一麵自謀立鉤弋之子。此武帝繩墨自出於胸中,絲毫之機不露如此,非剛決孰能爾哉!

○魏其侯傳

《漢書》載魏其侯事,曰“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破,封為魏其侯,遊士賓客爭歸之。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亢禮。四年,立栗太子,以嬰為傅。七年,栗太子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史記》載此,則曰“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遊士賓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每朝議大事,條候、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廢,魏其數爭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田南山之下。”此段史文不滿百字,較之班史多二十七字。班史三用嬰字,兩用魏其字;《史記》兩用嬰字,六用魏其字。班史無孝景字,史記凡三用之。

○史文因誤

《漢書·寧成傳》曰“為人上,操下急如束濕。”師古謂束濕,言其急之甚也。濕物則易束。《史記》則曰“如束濕薪”。《李廣傳》曰“諸妄校尉,以軍功取侯者數十人。”張晏謂妄,猶凡也。《史記》則曰“諸部校尉”。《田傳》曰“竇嬰為大將軍,為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師古謂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史記》則曰“跪起如子侄。”觀《史記》之文,殊不費分解。雖子姓之語,出於《禮記》,子侄二字,亦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