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3)

○鸞鳳萬舉

《漢宣帝紀》元康三年,詔曰“前年夏,神爵集雍。今春,五色鳥以萬數飛過屬縣。”神爵四年,“鸞鳳萬舉,蜚覽翱翔。”師古曰:萬舉,猶言舉以萬數。仆謂鳳皇上瑞之物,豈徒出哉?必明盛之朝,然後一出。故衰周非其時而出焉,孔子起何德之歎。今宣帝之時,鳳皇之出,無慮十數次,且每至動以萬數,又何其多邪?竊恐非鳳如皇者耳,黃霸所指分雀之類者也。此鸞鳳萬舉,史家大其說耳,且鳳所以異者,為其罕見且艱得故爾。今其數出至於萬數,與燕雀何異,安足貴邪?

○劉穆之

仰看飛鳥則應人必錯,心在鴻鵠則學奕不就。此理之必然者。史載劉穆之甚異,內總朝政,外供軍旅,決斷如流,事無壅滯,賓客輻輳,求訴百端,遠近諮稟,盈階滿室,目覽詞訟,手答箋記,耳行聽受,口企酬對,不相參錯,悉皆贍舉。裁有閑暇,手自寫書,尋覽篇章,校定書籍。其精力聰給,自古未有如此者。穆之非神人乎?夫人心無二用,安有五官兼應如此,而事事皆當,無幾微錯謬之理?此疑史言之過。

○夏商鑄錢

世言錢起於周太公《九府圜法》。《前漢誌》雲:凡貨金錢布帛為用,夏殷以來,其詳靡記。漢《鹽鐵論》亦曰:夏後以貝,殷以紫石,後世或金錢刀布,是周以前未用錢。仆觀太公《六韜》曰:武王入殷,散鹿台之金錢,以與殷民。《史記》曰:紂厚賦斂,以入鹿台之錢。又曰:散鹿台之錢,以賑濟貧民。高謙之亦曰:昔禹遭大水,以曆山金鑄錢,救人之困。湯遭大旱,以莊山之金鑄錢,贖人之賣子。是三代皆已鑄錢,不但周也。

○王褒碑

《仲弓》謂:居簡以行簡,則失之太簡;惟居敬以行簡,則簡不為太甚。此夫子所以然之。而周王褒作《陸氏碑》,乃曰:“處眾謙,居簡行敬。”不知簡豈可以行敬乎?其率意而言,不審於義理所安如此!

○文士言數目

文士言數目處,不必深泥。此如九方皋相馬,指其大略,豈可拘以尺寸?如杜陵《新鬆詩》“何當一百丈,欹蓋擁高簷。”縱有百丈鬆,豈有百丈之簷?漢通天台可也。又如《古柏行》“黛色參天二千尺”,二千尺,二百丈也。所在亦罕有二百丈之柏。此如晉人“峨峨如千丈鬆”之意,言其極高耳。若斷斷拘以尺寸,則豈複有千丈鬆之理?仆觀諸雜記深泥此等語,至有以九章算法算之,可笑其愚也。

○續釋常談

《續釋常談》引中朝故事,以證蚊廚之說。仆觀《南史》,宋武妃碧綃蚊幬。幬音疇,禪帳也,正蚊廚之義。元稹有《舊蚊幬詩》,蚊廚事見齊威公。《續釋常談》引《談藪》,高祖謂不讀謝詩三日覺口臭,以證俗謂口臭之說。仆謂前此應劭《官儀》載,刁協年老口臭,帝賜雞舌香,使含之奏事。此猶未也,又前而西漢高帝謂柏直是口尚乳臭,則口臭二字,其來又遠,不可引六朝為證也。

○齊已詩

今言中酒之中,多以為平聲,祖《三國誌》“中聖人”、“中賢人”之語。然齊已《柳詩》曰“低似中陶潛酒,軟極如傷宋玉風。”乃作仄聲。或者謂平仄一意。仆謂中酒之中,從仄聲,自有出處。按《前漢·樊噲傳》“軍士中酒”,注:竹仲反。齊已祖此。

○不用南人為相

祖宗朝不用南人為相。仆嚐求之古矣,亦有是說。觀《南史》,齊高帝欲用張緒為仆射,以問王儉。儉曰:“緒少有佳譽,誠美選矣。南士由來少居此職。”褚彥回曰:“儉少年或未諳耳,江左用陸玩、顧和,皆南人也。”儉曰:“晉氏衰政,不可為則。”宋武帝亦嚐謂沈文季曰:“南士無仆射,多曆年所。”文季曰:“南風不競,非複一日。”

○古人對偶

《石林詩話》雲:晉魏間詩,尚未知聲律對偶。陸雲相謔之辭,所謂“日下荀鳴鶴,雲間陸士龍”者,乃正為的對。至於“四海習鑿齒,彌天釋道安。”乃知此體,不待沈約而後能也。仆謂晉魏以前對偶之語,不為無之。然出於自然,不期對而自對,非如後人牽強紐合以為工也。孔融曰;“坐上客常滿,尊中酒不空。”其氣質為如何?《毛詩》不必問,隻如《虞書》,元首明對股肱良,便已親的。

○詩人斷句入他意

《步裏客談》雲:古人作詩,斷句輒旁入他意,最為警策。如老杜雲“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山倚江閣”是也。魯直《水仙詩》亦用此體,“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至陳無已“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直不類矣。仆謂魯直此體甚多,不但《水仙詩》也,如《書池寺詩》“退食歸來北窗夢,一江風月趁漁船。”《二蟲詩》“二蟲愚智俱莫測,江邊一笑人無識。”詞曰“獨上危樓情悄悄,天涯一點青山小。”皆此意也。唐人多有此格,如孟郊《夷門雪詩》曰“夷門貧士空吟雪,夷門豪士皆飲酒。酒聲歡蘭入雪消,雪聲激烈悲枯朽。悲歡不同歸去來,萬裏春風動江柳。”

○晉惟尉用一印

晉世官府印章不用故者,每除任則重鑄,非若今之官府專用一印也。觀孔琳之於義熙末建言“今世惟尉一職,獨用一印。至於內外群官,每遷悉改。終年刻鑄,喪功消實,金銀銅炭之費,不可勝言。愚請眾官即用一印,無煩改作,仰補天府,非惟無益。”觀此,知晉世惟尉用一印,他官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