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有後
《隨筆》論:張良無後,謂有二事。其一,勸沛公因懈而擊秦軍,既解而追項羽,此事甚於殺降,宜其無後。仆謂不然,良既仕漢,則盡忠於漢,奚暇他恤哉?觀其借箸前籌,從容弭七國之爭;通四老人,談笑定儲君之位,其功德為如何?高帝亦曰:“吾所以有天下者,三傑。而運籌決勝,得子房之力。”則是基四百年之漢,子房之功為不薄矣,豈得以無後報哉!仆因考之,後漢司空皓、晉司空華、唐宰相嘉貞、延賞、弘靖、九齡,皆良之後也。蕃衍盛大如此,安得謂之無後哉?《後漢·張皓傳》曰“六世祖良”。仆考《世係》,皓正良九世孫,非六世也。良生不疑,不疑生典,典生默,默生金,金生千秋,千秋生皓,皓生睦,睦生嗣,嗣生皓,自不疑以下數至皓,恰九世。《吳郡圖經》亦曰“良七世孫睦,後漢為蜀郡太守,始居吳郡,張氏皆其後。”白樂天作《張公碑》曰“良後睦避地渡江,始居於吳,其子孫稱吳郡人”。然而吳郡之張,正良之後爾。《隨筆》之說,正與劉夢得謂“張曲江無後”之意同。案曲江之後,初亦未嚐絕也。
○食酒
《漢書》載,於定國食酒數石不亂。仆甚疑之,固雖漢斛小,安有一人飲至數石之理?後觀《筆談》,亦言其妄,正與鄙見同,不複辯矣。所未辯者,其注乎?如淳曰:食酒,猶言喜酒也。師古曰:食酒,謂能多飲酒,費盡其酒,猶雲食言。今流俗書本,輒改食字作飲字,失其真也。仆觀《論語》“沽酒市脯不食”,此言食酒,雖因脯而並言,然酒之言食,亦不可謂無所祖矣。如淳言喜酒,固已無謂,師古又引食言之食,可笑其迂也!古人下字,率多借用。初不似今之拘,如以食物與人謂之餉,然後義安。而《漢書》謂,閩王餉荃葛,且荃葛非食物,豈可以言餉乎?蓋古人通以餉為遺耳,如此等字甚多,且“沽酒市脯不食”,此言如《係辭》“潤之以風雨”,《左傳》“牛馬皆百匹,《玉藻》“大夫不得造車馬”,是皆因其一而並言其一。此古人省言之體,不可不知也。
○麻胡
今人呼“麻胡來”以怖小兒,其說甚多。《朝野僉載》雲:偽趙石虎以麻將軍秋帥師。秋,胡人,暴戾好殺,國人畏之。有兒啼,母輒恐之曰:“麻胡來!”啼聲即絕。又《大業拾遺》雲:煬帝將去江都,令將軍麻祜浚阪。祜虐用其民,百姓惴傈,呼麻祜來以恐小兒,轉枯為胡。又《南史》載,劉胡本名坳胡,以其麵坳黑,以胡為名,至今畏小兒啼,語曰:“劉胡來!”啼輒止。又《會稽錄》載,會稽有鬼號“麻胡”,好食小兒腦,遂以恐小兒。四事不同,未知孰是?《緗素雜記》止得二事。
○傅說刑人
《西齋詩話》曰:孫僅《傅岩詩》曰“刑人一旦起幽深,功業煌煌照古今。”謂當時有胥靡修築岩道,而傅說在困約中代之,以假其貲,是為胥靡傭資也。仆謂此說是矣。然謬用者不獨一孫僅而巳,自荀卿以來,蓋已失之矣。荀子曰:“鄉也胥靡之人,俄而授天下之大器。”是指傅說也。賈誼《賦》亦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斯遊遂就兮,卒被五刑。傅說胥靡兮,乃相武丁。”張晏注曰:傅說被刑,築於傅岩,武丁以為相。師古注不辯其非,但曰:胥靡相隨之刑,是皆以傅說為刑人矣。且傅岩之作,豈特孫僅之誤?前此如呂溫作《傅岩銘》,亦嚐曰“脫刑人之衣,而被公袞之服”,又曰“說始胥靡,武丁即祚。”蓋已如此言矣。
○誤以翟公為方進
隋李元操詩曰“聽琴旋蔡子,張羅避翟公”,是矣。唐翁綬詩曰“君看西漢翟丞相,鳳沼朝辭暮爵羅。”是誤以翟公為翟方進矣。人皆以門設爵羅,惟翟公一出處,不知前此嚐有是語。《鬻子》曰“禹一饋而七起,曰:‘吾恐四海之士留於道路也’。是以四海之士皆至。禹當朝門可設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