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3)

○望雲懷鄉

狄仁傑登太行山,見白雲孤飛,謂左右曰:“吾親舍其下”,瞻悵久之。此正與《北史》元樹之意同。元樹奔南,每見嵩山雲,未嚐不引領欷。又梁不歸,弟兄每見東南白雲,立望慘然久之。杜子美詩曰“每望東南雲”,用此意也。

○鸞棲枳棘

今有人作縣尉啟,誤用鸞棲枳棘事,或者笑之。其人聞之,慚無以自解,曰:“簿尉一事耳。”仆謂尉用簿事固非是,然古者亦有如是用者,未可深非之。彼以簿尉一事自解,則失之矣。苟如是,何取乎用事?仆觀劉長卿《送任少府任淮南詩》曰“惜君滯南楚,枳棘徒棲鳳”,是分明以簿事為尉用也。不但尉也,張說《送廣武令岑羲序》曰“河洛東門,俯棲鸞於製邑”,又以棲鸞事為縣令事用也。出於一時之率然未可知,豈可以為證邪?

○秕繆皮傅

今考校格式,“有文理紕繆不考。”注,全無義理,即為紕繆。按此二字,見《禮記大傳》“五者一物紕繆”,考《禮部韻》,紕,篇夷切,繒壞也。仆又觀《後漢·盧植傳》曰“《周禮》諸經發起秕繆”。注,秕粟不成,諭義之乖僻也。是亦一說。今人言所得膚淺為皮膚,按揚雄《方言》曰“秦晉言非其事,謂之‘皮傅’”。謂不深得其情核皮膚淺近,強相傅會也。故《張衡集》雲“後人皮傅,無所容篡。”

○杜詩言荔枝

杜詩“側生野岸及江浦,不熟丹宮與玉壺。雲壑布衣台背老,勞生重寫翠眉須。”歐本作勞人害馬,或者又引西漢害馬出處,以證二字所自。仆謂此二字初非為荔枝之故。杜詩之意自有所據,按漢和帝時,南海獻荔枝,十裏一置,五裏一候,奔騰險阻,死者繼路。唐羌上書曰:“交州獻荔枝,生鮮致之,驛馬晝夜傳送,至有遭虎狼之害,頓仆死亡,不絕道路。”杜詩勞人害馬,正述此耳,其意因傷時事,故引此故實為言,非虛語也。子美自傷以有用之才,見棄丘壑,終老不用。果物奪於愛姬之嗜欲,及時致之,雖勞人害馬,有所不恤,時政如此,為可傷也。杜詩之意如此,題曰“解悶”,信有以夫!杜又有詩曰“憶昔南州使,奔騰獻荔枝。百馬死山穀,到今耆舊悲。”舉此以驗勞人害馬之說為不誣矣。或者乃曲為之說,謂“勞人重寫翠眉須”,作須眉之須,鑿甚矣。仆又考之,貢荔枝自趙王佗始。生致荔枝,其弊非始和帝,蓋起於武帝之時。觀《三輔黃圖》,謂漢武帝破南粵,起荔枝宮,荔枝自交趾連年移植於庭,無一生者,後遂不複蒔,其實則歲貢焉。郵傳者疲敝於道,極為生民之患,至後漢安帝時,始罷其貢。

○蕭華傳

《唐書·蕭華傳》曰:“上元初,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輔國用事,求宰相,華拒之,輔國怨。會肅宗大漸,矯詔罷華為禮部尚書,引元載以代。方代宗諒暗,載助輔國,貶華為峽州司馬卒。”其言如此。仆考劉長卿《祭蕭華文》,曰“龍潛少海,公佐儲闈,朝有巨奸,動履危機,十年調護,不處嫌疑,國移大盜,公隱虜圍,忍受拘逼,誓酬恩私,果翻賊黨,來赴京師,天地載開,君臣相逢,獨持一心,翊戴兩宮,明略戡難,丹誠徇公,輔國佞幸,敢亂朝經,潛申讜言,請奪禁兵,謀泄隙開,反為所傾,倉卒之際,播遷無名,東出昭丘,南浮洞庭,寄身滄江,泛若浮萍,水國生疾,炎州促齡。”讀劉祭文,則知華嚐佐儲宮,調護甚至,嚐陷虜圍,全節而歸。華之去國,史但謂輔國用事,求宰相,華拒之,以此致怨,不知華嚐建言於朝,奪輔國兵柄,謀之不密,反為所傾如此。史又謂“貶華為峽州司馬卒”,而祭文謂江州刺史,且曰“水國生疾,炎州促齡”。疑華出為江州刺史,在任得疾,繼貶南方而卒,皆傳所不聞也。

○溫庭筠

《唐書》載,溫庭筠才思神速,多為人作文。大中末,試有司,廉視尤謹,庭筠私占授者已八人。執政鄙之,授方城尉。仆觀其集,有《開成五年抱疾不赴鄉計書懷百韻,寄殿院徐侍禦、察院陳李二侍禦、蘇端公、韋少府兼呈袁郊、苗紳、李逸》一詩,其間有雲“賦分知前定,寒心畏厚誣。昔皆言爾誌,今亦畏吾徒。有氣幹牛鬥,無人辨轆轤。積毀方銷骨,微瑕懼掩瑜。蛇矛猶轉戰,魚服自囚拘。欲就欺人事,何能逭鬼誅?”是時先大中末幾二十年,其不平之氣,見於詩者已如此,則知雲雲,不但在大中之末,又考《東觀奏記》有《責授庭筠隨州隨縣》一詞,乃裴坦之作。

○董仲舒公孫弘

《前漢·董仲舒傳》雲:武帝即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仲舒以賢良對策焉。《公孫弘傳》曰:武帝初即位,招賢良文學之士。是時,弘年六十,以賢良征為博士。使匈奴,不合意,免歸。元光五年,複征賢良文學,川國複推弘,弘至太常上策。《武帝紀》則曰:建元元年,詔丞相等舉賢良。自是五年之後,改元光元年,複詔舉賢良,董仲舒、公孫弘於是出焉。據傳所言,則公孫弘複舉賢良,在元光五年。據紀所言,則元光元年公孫弘、董仲舒出焉。二說不同如此。仆嚐考之,武帝即位以來,凡兩開賢良之科,一在建元元年,一在元光元年,而元光五年,但詔征吏民明當世務者,不聞有賢良之舉,且仲舒之舉,本傳雖不明載歲時,然以武帝即位之言推之,合是建元元年。《紀》謂元光元年,與公孫弘出焉者,史氏失於並書耳。考弘之出,正係此時。仲舒之出,又在此五年之先。《弘傳》謂武帝初即位,弘年六十,以賢良征,年八十薨。考之《帝紀》,薨於元狩二年。自元狩二年推而上之,至武帝即位初年,恰二十年,以是言之,弘於元光元年,再舉賢良,明甚。而本傳謂五年,亦誤也。又況元光元年賢良製,正係弘所對者。而仲舒所對,有及於《春秋》謂一為元之說,益知仲舒之出在建元元年,可無疑者。《史記》、《西京雜記》亦皆言元光五年,弘舉賢良,失矣。《石林燕語》亦然,第未深考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