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娑承明
“及娑殿”娑字,諸處音素可反,惟揚雄賦先河反。“承明廬”承明,本平聲,而張曲江、李文饒作側聲用。寒山詩“八風吹不動”,而樂天詩“汰風吹不動”,汰音闥。羹霍之羹,與夫地名不羹,本音耕,而《魯頌》、《楚辭》、《急就章》皆讀為郎。今俗謂相抵曰挨,正書此字,而樂天詩“坐依桃葉妓,日醉依香枕。”坐依音烏皆反,正挨字。今言不正者為夭邪,夭讀為幺,而樂天詩曰“莫言蘇小小,人道最夭邪。”夭,伊邪反,非麼字。東坡《梅詩》祖此用夭邪語,今人多讀為幺邪,而不知為非也,似此甚多。又如船人使風曰帆風,帆字作去聲呼,案《唐韻》,去聲有此一音,是以張說之律詩曰“夏雲隨北帆,同日過江來。”
○隨筆議論
後人議論,往往多與前人暗合。近時《容齋隨筆》出入書史,考據甚新。然觀以前雜說,不約而同者,十居二三,如謂真宗摘盂蜀王箴中語“爾俸爾祿”數言為《戒石銘》,此說已見《野人閑話》。謂《廣韻》元字注,元木汁可漬鴨子,謂之鹹元,此說已見《唐書音訓》。謂山穀詩“月出虎夔藩”,出於老杜《伐木詩序》,此說已見《藝苑雌黃》。謂詩“願言則嚏”,人說我則嚏,此說見《觀風編》。此類甚多。如論牡丹玉蕊之屬,亦皆前人論過,容齋其未知邪?前二事,亦見《續釋常談》鹹元事,見《玉篇》、《齊民要術》。
○七發客難
《隨筆》謂,枚乘作《七發》,東方朔作《客難》,其後紛然規仿。擬《七發》者,有《七激》、《七辯》、《七依》、《七廣》之作;擬《客難》者,有《解嘲》、《達旨》、《賓戲》之作,了無新意。仆謂古人製作,動有所祖,不止一端,如李尤為《德陽殿賦》,其後王延壽效之為《靈光殿賦》,何晏、韋誕、夏侯玄為《景福殿賦》,宋武帝劉義恭、何尚之為《消暑殿賦》。又如揚雄為《蜀都賦》,其後班固擬之為《西都賦》,張衡為《南都賦》,徐幹為《齊都賦》,劉楨為《魯都賦》,劉邵為《趙都賦》,庾闡為《揚都賦》,以至本朝周美成為《汴都賦》,轉轉規仿,以至於今。曹植、潘嶽、庾闡皆有《閑居賦》,其後沈約賦《郊居》,謝靈運賦《山居》。以居止為賦,自曹植始,今人但知潘嶽有《閑居賦》,而不知潘嶽之先已嚐有此作。
○古之媵者
說者謂,古之媵猶今之從嫁者也。媵,送也。妾送嫡而行,故謂妾為媵,如女英隨娥皇事舜是也。仆案《公羊傳》曰“媵者何?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兄之子。娣者,女弟也。”又考《毛詩正義》“凡送女適人者,男女皆謂之媵。”僖五年《左傳》,晉人襲虞,執其大夫井伯,以媵秦穆姬。”史傳稱“伊尹,有莘氏之媵臣”,是送女者,雖男亦名媵也。《毛詩》“求爾新特”,由不以禮嫁,故父母之家,男子婦女,皆無肯媵之,獨自而來,故謂之新特。
○退之毛穎傳
小宋狀元謂,退之《毛穎傳》,古人意思未到,所以名家。洪慶善謂,《毛穎傳》,柳子厚以為怪,予以為烏有子虛之比。《容齋隨筆》謂,《毛穎傳》,人多以為怪,子厚獨愛之。諸公往往皆以此文創見,退之前此未有其體。仆恐不然。退之此作,疑有所本,人自不知耳。觀《隋誌》謂,《古俳諧文》三卷,袁淑《俳諧文》十卷,《續俳諧集》十卷。袁淑《俳諧》,文如沈約《彈芭蕉文》亦載其間,烏知自古以來無《毛穎傳》之比者?退之淹該今古,而又資以城南鄴侯三萬軸之書,筆端運用,動有源流,非如後人創意製作。抑又觀《蜀誌》,先主嘲張裕曰:“昔吾居涿縣,特多毛姓,東西南北,皆諸毛也,囗人之稱曰‘諸毛’雲雲。”《毛潁傳》之作,萌芽此意;然其間如曰,自結繩以及秦,陰陽、卜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誌、九流、百家之書,皆所詳悉,此意出於蔡邕《成公綏筆賦》、郭璞《筆讚》。異時文嵩作《鬆滋侯傳》,司空圖作《容成侯傳》,而本朝東坡先生又作《羅文》等傳,其機杼又自退之始也。
○相承疊用數語
詩人相承疊用數語,如“於鵠蓬頭十二三”,則韓退之“年至十二三”。劉禹錫“花麵丫頭十三四”,承梁簡文“可憐年幾十三四”。杜子美“往昔十四五”,則阮籍“昔年十四五”。權德輿“年至十五六”,則紀少瑜“女兒年幾十五六”。杜子美“郎今才年十六七”,則司馬宣王“年幾十六七”。杜子美“虯髯十八九”則焦仲卿“年始十八九”,或謂十八九字見《丙吉傳》,不知入詩中用自焦仲卿始也。史傳間有折計數目之語,如“七八五十六”見馬融,“三七二十一”見蘇秦,“九九八十一”見顏率,“五七三十五”見《通典》,“六六三十六”見《魚經》,“三九二十七”,“七九六十三”,“三八二十四”,“四八三十二”見《齊書》,“七九六十三”,“八九七十二”見《考異》郵又考之,“三三九”,“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七九六十三”,“六九五十四”,“五九四十五”,“四九三十六”,“三九二十七”,“二九一十八”,並見子夏之語。似此甚多,又如“一年三百六十日”見施肩吾詩,“十年三千六百日”見北齊謠言,“百年三萬六千日”見李白詩、肩吾詩,又出東漢《周澤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