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3)

○美事不兩全

“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天下美事,安有兼得之理?夏侯嘉正喜丹灶,又欲為知製誥,嚐曰:“使我得水銀銀半兩、知製誥三日,平生足矣。”二願竟不遂而卒。白樂天棄冠冕而歸,鍛煉丹灶,未成,除書已到。世事相妨,每每如此,蓋造化之工,不容兼取。既欲為官,又欲為仙,安有是理邪?

○夷亭之讖

仆自幼嚐聞鄉中長老言,潮至夷亭出狀元,不曉所謂。己亥庚子,連歲大旱,鹹鹵之水果至昆山境上所謂夷亭末地。是時,黃由魁天下。次舉,鄉中又籍籍言潮水至夷亭,未以為信也,甲辰歲衛涇又魁天下。蘇之為州,自本朝開國以來,未有占大魁者,而連舉預焉,甚為鄉中偉觀。仆嚐作啟賀衛魁,一聯有曰“謂夷亭兩見潮水,君其應吉讖而登大魁;而姑蘇連出異人,我欲作雅歌而紀盛事。”蓋實錄也。

○書詞輕重

無垢先生為郎曹日,唯室先生通書,則曰“子韶郎中老兄”。及入西清,書詞之禮頓加,稱官而不稱字。門人疑之,或以問,唯室曰:“今為天子從臣,不比向來,當還其禮,豈以故舊之私廢之。”時人以為識體。仆伯祖公達與許右丞少伊有筆研之舊,洎許入政府,伯祖猶為士人,書問往來不廢,俱以字稱。或謂伯祖,許公隆貴,毋稱其字。伯祖曰:“不然,故舊之義,安可以窮達異之哉?”然伯祖字之而許亦不以為嫌。人嘉伯祖之不屈,服許公之有量。

○新莽威鬥

《避暑錄》載:韓玉汝家有王莽銅鬥,狀如勺,以今尺度之,長一尺三寸,其柄有銘曰“大官乘輿十氵柬銅鬥,重三斤九兩,新始建國天鳳上戊六年十二月,工遵造,史臣閎、掾臣岑、掌旁丞臣弘、令臣栩,第二十六鬥食器。”其文如此。又觀《隸釋》載新莽《候鉦銘》,“候鉦重五十來斤,新始建國地皇上戊二年,古工二晦造,嗇夫放、守史凡、掾太守左丞守令嘉、掌共上大夫囗囗省。”其文意亦如此。二銘甚相類。仆考新莽傳,建國八年改天鳳,天鳳六年改地皇。莽自以土行,故以戊子代甲子,為六旬之首,冠用戊子為元日,是以每年有上戊之文。又案天鳳四年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鬥。威鬥以五石銅為之,若北鬥,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既畢,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禦旁。其用如此。後劾孔仁亦曰“右杖威節,左負威鬥。”玉汝家所藏銅鬥,正此物也。觀製度亦相似,第尺寸差殊耳。前後所製固自不同。又觀《南史》,有人開玄武湖,於右塚上得一銅鬥,有柄。文帝以訪朝士,何承天謂“此亡新威鬥,莽三公亡者賜之,一在塚外,一在塚內。時三公居江左者惟甄邯,必邯之墓。”俄啟塚,又得一鬥,複有石銘“大司徒甄邯之墓”,人皆服其博識。又知當時威鬥,有以賜大臣者如此。候鉦無所考據,然不觀《候鉦銘》,無以驗銅鬥為真新始物也。《候鉦銘》雲:“重五十來斤”,來字上加一點,是漆字,古人七字有如此借用者。因知北齊文宣以七為漆而誅弟上黨王渙,其指亦有自。

○漢人居喪

漢人居喪,率多以日易月,罕有終三年之製者。其製自文帝始。文帝遺詔,令臣子勿久喪,已葬則除,自後因而弗改,習以成俗。故翟方進為相,後母終,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為身備漢相,不敢逾國家之製。然當時亦知終三年喪為盡禮,如原涉行父喪三年,顯名天下;河間惠王行母喪三年,詔書褒稱,以為宗室儀表;薛宣後母死,其弟修去官,持三年喪,而宣不然,遂以不孝免。又漢碑中有居喪二交菲五五者,則以為美談。如李翊、費鳳之徒,以為至孝,銘為“考憂釋紼,公義卓休”,其見推往往如此,則知當時丁父母憂持三年喪者鮮矣。不特不能持三年喪,且居憂而遷除者有之,如魯峻居母憂,自乞拜議郎是也。漢人居喪,大率可見,奪情廢禮,往往行之而安,其薄甚矣。然又有過於厚者,如高陽令楊著遭從兄憂而去官,度尚遭從父憂而解秩,又有為其師服斬喪三年而不釋者,禮之過不及如此。

○漢人下語

鄒陽曰“高皇帝收敝民之倦”,穀永曰“陛下當盛壯之隆”,太史公《年表》、楊惲皆曰“當盛漢之隆”,班固曰“高帝行寬仁之厚,”杜延年曰“晉獻被納謗之讒,申生蒙無罪之辜”,枚乘曰“馬方駭鼓而驚”,東方朔曰“賜清燕之閑”,漢人文章有如此下語者,似覺意疊,要不害於理。近時有直學士院製誥中,用龍光之寵之語,而上不喜,以謂意重,惜當時無以此言奏之。客有言上語者,躊躇久之,謂寵字難改。仆謂求便於時,作龍光之渥為穩帖也。仆又考之,龍光二字,六經中別無出處,惟《詩》有之。據《詩》為龍乃寵字,借寵為龍耳,然漢人碑刻以龍光對言鶴鳴,是又以為龍鳳之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