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侄獻言
兄弟之子,猶子也,古人視侄以父道,曰“叔父”,曰“大人”,而事叔亦以子禮。叔侄之分與父子同,是以後世贈言不敢施於叔父者,正懼其僭也。仆謂古人叔侄之分雖有間,而事有可告,則不可得而隱。古人叔侄之間,自有相與之至情,初不以尊卑為間者。仆觀爰盎為吳相,臨行辭其兄子種,種謂盎曰:“吳王驕日久,國多奸,今君欲刻治彼,不上書告君,則利劍刺君矣。南方卑濕,君能日飲,亡何說王母反而已,如此則幸得脫。”觀此數語,斷斷乎治吳之藥石也。種為此言,不以為嫌;盎受其說,不以為罪,盎用種計,迄善於吳,此正侄規叔之一例也。唐人如沈亞之、歐陽詹、權德輿之徒,皆有《送叔序》,豈非祖此意乎?芮城府君為禦史,將行,謂文中子曰:“何以贈我?”子曰:“清而無介,直而無執。”此又弟獻言之一例也,如柳子厚等亦有《送兄序》。
○遊士持書幹謁
今遊士持朝士書,走江淮,謁州郡,往往視書之輕重而次第之,此風其來尚矣。仆觀《沈亞之集》有《與路州》一書,其間言“某自某方來,以某執事書,視書為之輕重。書多者館善宇,飽善味。書之次者,又次之。其有無因而至者,雖辯智過人,猶以為狂,即與偶然之輩、僥幸之徒,退棲陋室,與百姓雜處,飯惡味。且是謁閣下者,不獨盡窮餓求粟帛者,亦有抱其才智,求臧否於閣下。合一貫以禮,而以書不書為輕重,竊恐天下之士其來閣下門者,皆爭齎書為糧。受閣下之惠,而皆曰‘某官之書而禮我。’何有愧於閣下?不惟不愧,且將憤怨,閣下勞費以無益。”觀亞之所言,可以見當時遊謁之士。
○王勃等語
王勃雲“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當時以為工。仆觀《駱賓王集》亦曰“斷雲將野鶴俱飛,竹響共雨聲相亂”,曰“金飆將玉露俱清,柳黛與荷緗漸歇”,曰“緇衣將素履同歸,廊廟與江湖齊致”,此類不一,則知當時文人皆為此等語。且勃此語,不獨見於《滕王閣序》,如《山亭記》亦曰“長江與斜漢爭流,白雲將紅塵並落。”歐公《集古錄》載德州《長壽寺碑》與《西清詩話》,如此等語不一。仆因觀《文選》及晉、宋間集,如劉孝標、王仲寶、陸士衡、任彥升、沈休文、江文通之流,往往多有此語,信知唐人句格皆有自也。李商隱曰“青天與白水環流,紅日共長安俱遠”,陳子昂曰“殘霞將落日交暉,遠樹與孤煙共色”,曰“新交與舊識俱歡,林壑共煙霞對賞。”
○二史下即字
班馬二史下即字,曰“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即豪必舞文巧詆,即下戶羸弱,雖文致法,往往釋之”,曰“其在朝,君語及之即危言,不及之即危行”,曰“國有道即順命,無道即衡命”,曰“今單於即能前,天子自將兵討,即不能,亟南麵而臣於漢”,曰“言無男即喜,言漢廷治有男即怒”,曰“溫舒善事有勢者,即無勢,視之如奴”,曰“今能入關破秦甚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曰“即有緩急,真可將兵”,曰“即無事,當窮究”,曰“漢即來,我即發”,曰“即上雲雲,大王即有周召之名”,似此言甚多。即之為言就也,亦當時史文之語助耳。
○丈人
今人呼丈人為泰山,或者謂泰山有丈人峰故雲。據《雜俎》載唐明皇東封,以張說為封禪使。及已,三公以下皆轉一品。說以婿鄭鎰官九品,因說遷五品。玄宗怪而問之,鎰不能對,黃番綽對曰:“泰山之力也。”與前說不同。後山送外舅詩“丈人東南英”,注謂丈人字,俗以為婦翁之稱,然字則遠矣。其言雖如此,而不考所自。仆觀《三國誌》裴鬆之注“獻帝舅車騎將軍董”句下,謂“古無丈人之名,故謂之舅。”按裴鬆之,宋元嘉時人,呼婦翁為丈人,已見此時。
○晉官品占田
晉平吳之後,製官品占田之法。第一品占五十頃,第二品四十五頃,第三品四十頃,第四品三十五頃,第五品三十頃,第六品二十五頃,第七品二十頃,第八品十五頃,第九品十頃,而又各以品之高卑,蔭其親屬,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國朝近製,官品限田多寡之格,其與晉同,而較之舊製已減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