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3 / 3)

○事見於前

被甲上馬以示可用,人知馬援,不知其事先見於廉頗;葬母擇萬家之地,人知韓信,不知其事先見於秦太後;日暮塗遠,倒行逆施,人知主父偃,不知其事先見於伍子胥;高鳥盡,良弓藏,人知韓信,不知其事先見於範蠡;飲醇酒,弄婦女,人知陳平,不知其事先見於信陵君;敗軍之將,不可語勇,人知廣武君以此對韓信,不知範蠡以此語越人;不知佞人為誰,人知唐太宗以此斥宇文士及,不知魏常以此語高歡。此類至多,姑舉其略。案《史記·伍子胥傳》、《前漢·主父偃傳》皆曰“日暮途遠,吾故倒行逆旅之於道也。”〔此處疑有脫誤〕誤以施字為旅字,多於道二字。《史記·主父偃傳》作“倒行暴施之”。

○明妃事

明妃事,《前漢·匈奴傳》所載甚略,但曰:“竟寧元年,單於入朝,願婿漢氏。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嬙字昭君賜單於,單子歡喜。”如此而已。而《西京雜記》甚詳,曰:元帝後宮既多,不得常見,乃使畫工圖形,按圖召幸之。皆賂畫工,多者十萬,少者亦不減五萬,獨王嬙不肯,遂不得見。後匈奴入朝,求美人為閼氏,於是上按圖以昭君行。及去,召見,貌為後宮第一,善應對,舉止閑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失信於外國,故不複更人。乃窮竟其事,畫工毛延壽等皆棄市。《後漢·匈奴傳》載此,與《記》小異,曰: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賜之。昭君入宮,數歲,不得見禦,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而難於失信。如《雜記》則是昭君因不賂畫工之故,致元帝誤選己而行。如《後漢》所說,則是昭君因久不得見禦,故發憤自請而行。二說既不同,而《後漢》且不聞毛延壽之說。《樂府解題》所說近《西京雜記》,《琴操》所說近《後漢·匈奴傳》。然其間又自有不同,《琴操》謂單於遣使朝賀,帝宴之,盡召後宮,問誰能行者,昭君盛飾請行。如《琴操》所言,則單於使者來朝,非單於來朝也;昭君在帝前自請行,非因掖庭令求行也。其相戾如此。此事《前漢》既略,當以《後漢》為正,其他紛紛,不足深據。

○嵇康集

《嵇康傳》曰:康喜談理,能屬文,撰《高士傳讚》,作《太師箴》、《聲無哀樂論》。仆得毗陵賀方回家所藏繕寫《嵇康集》十卷,有詩六十八首。今《文選》所載康詩才三數首。《選》惟載康《與山巨源絕交書》一首,不知又《與呂長悌絕交》一書;《選》惟載《養生論》一篇,不知又有《與向子期論養生難答》一篇,四千餘言,辯論甚悉。集又有《宅無吉凶攝生論難》上中下三篇、《難張叔遼自然好學論》一首、《管蔡論》、《釋私論》、《明膽論》等文,其詞旨玄遠,率根於理,讀之可想見當時之風致。《崇文總目》謂《嵇康集》十卷,正此本爾。《唐·藝文誌》謂《嵇康集》十五卷,不知五卷謂何。

○東道主等語

自《左傳》有“倚鄭為東道主”之言,後漢光武謂耿鄧晨等,皆曰“北道主人”。《北史》魏孝武謂成陽王曰:“昨得汝主簿為南道主人。”於是又有南道主人之說。史傳之間,獨未聞西道主之說耳。又觀《趙肅傳》,獨狐信東討,肅監督糧儲,軍用不竭,周文帝謂人曰:“趙肅可謂洛陽主人也。”又有洛陽主人之說。《容齋隨筆》但引《左傳》、《後漢》“東道主人”、“北道主人”語出處,而不考其他。

○抑揚人物

抑揚人物,固自有體。唐史讚韓愈,則曰:“自視司馬遷、揚雄、班固以下不論也。”退之評柳子厚文,則曰:“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崔、蔡不足多也。”不過如此。李陽冰作《李白集序》曰:“自三代以後,《風》、《騷》以來,驅馳屈、宋,鞭撻揚、馬,千載獨步,惟公一人。”揚、馬何罪,而至鞭撻哉?斯可謂不善品藻人物矣。

○阿堵此君

今人稱錢為阿堵,蓋祖王衍之言也。阿堵,晉人方言,猶言這個耳。王衍當時指錢而為是言,非真以錢為阿堵也。今直稱錢為何堵,不知阿堵果何物邪?且顧長康曰:“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謝安曰:“明公何須壁間著阿堵輩。”殷中軍曰:“理應在阿堵上。”此皆言阿堵,豈必錢邪?此與王子猷以竹為此君之意同,裴迪詩曰“竹君”者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