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盤
《緗素雜記》載:《魏略》曰:明帝景初元年,徙長安諸鍾ね、駱駝,銅人重不可致,留於霸壘,大發卒鑄作銅入二,號曰翁仲。又《漢晉春秋》曰:帝徙盤,盤折,聲聞數十裏,金狄或泣,因留霸壘。而唐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序雲,“魏明帝青龍九年八月,詔宮官牽車而西,取漢武捧露盤仙人,欲立置殿前。既拆盤,仙人臨載,乃潸然泣下。”黃朝英謂《明帝紀》青龍五年三月改為景初元年,是歲,徙長安銅人,重不可致,而賀以為青龍九年八月。蓋明帝以青龍五年三月改為景初元年,至三年而崩,則無青龍九年明矣。此皆朝英所雲也。仆謂賀所引清龍固失,然據今本《李賀集》雲,青龍元年,非九年也。朝英誤認元年為九年耳。
○東坡梅詞
東坡在惠州,有梅詞《西江月》,末雲“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蓋悼朝雲而作。苕溪漁隱曰:王直方《詩話》載晁以道雲,說之初見東坡此詞,便知道此老須過海,隻為古今人不曾道到此,須罰教去。此言鄙俚,近於忌人之長,幸人之禍,且謂直方無識,載之《詩話》,寧不畏人之譏乎?仆謂晁以道此言,非忌人之長,幸人之禍也。蓋以坡公道人所不能到之妙,奪天地造化之巧,故有謫罰之語。直方所載,當有所自,而漁隱至以無識譏之,是不思之過也。《高齋詩話》載王昌齡《梅詩》雲“落落莫莫路不分,夢中喚作梨花雲。”坡蓋用此事也。夢雲又有榴花一事,柳子厚《海石榴詩》曰“月寒空階曙,幽夢彩雲生”。
○蘇明允不能詩
《後山詩話》載:世語雲“蘇明允不能詩,歐陽永叔不能賦,曾子固短於韻語,黃魯直短於散語,蘇子瞻詞如詩,秦少遊詩如詞。”苕溪漁隱引蘇明允“佳節每從愁裏過,壯心還傍醉中來”等語,以謂後山談何容易,便謂老蘇不能詩,何誣之甚!仆謂後山蓋載當時之語,非自為之說也。所謂明允不能詩者,非謂其真不能,謂非其所長耳。且如歐公不能賦,而《鳴蟬賦》夫不佳邪?魯直短於散語,而《江西道院記》膾炙人口,何邪?漁隱雲爾,所謂癡兒麵前不得說夢也。
○弋人何纂
三山老人雲:揚子雲《法言》“鴻飛冥冥,弋人何慕焉。”一本作纂,故退之詩雲“肯效屠門嚼,久嫌弋者纂。”仆觀《後漢·逸民傳》序雲:揚子曰:“鴻飛冥冥,弋者何篡焉?”注:篡本作慕。《法言》篡,宋衷注曰:篡,取也。今人謂以計取物曰篡。乃是篡字,又非纂字也。故《陳子昂碑》曰“弋人何篡,鴻飛高雲。”張曲江詩曰“今我遊冥冥,弋者何所慕”,則用元字。梁蕭《四皓讚》曰“弋者何思,鴻飛冥冥”,又轉為思字。
○攜家居省
晉宋以後,尚書官僚,多攜家居省,此例至陳猶然。虞荔有疾,帝欲臨問,令將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地,乞停城外,帝不許,乃令住蘭台。又都官省舊多鬼祟,尚書周入居卒,於是徐孝先攜家居之,兩年之間,其變遂息。是可證也。又觀東漢趙岐,初名嘉,生於禦史台,因字台卿,因知攜家居省,自漢已然矣。
○毛詩諧聲
《筆談》雲:古人諧聲,有不可解者,如玖字、有字,多與李字協用;慶字、正字,多與章字平聲用,恐別有理。仆謂古人諧聲,似此甚多。如野字音多與羽字音協,家字音多與居字音協。如《詩》曰“吉日庚午,既差我馬。獸之所同,鹿{鹿吳}々。”曰“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魚潛於淵,或在於渚。”曰“鴻雁於飛,肅肅其羽。之子於征,劬勞於野。”曰“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於歸,遠送於野。”是野字與羽字音協之例也。曰“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曰“祈父,子王之爪牙,胡轉予於恤,靡所止居。”曰“昏姻之故,言就爾居。爾不我育,複我邦家。”是家字與居字音葉之例也。蓋當時自有此音,且有字協李字者,不但《毛詩》為然,漢刻中如《吳仲山碑》亦然,慶字協章字,不勝其多也。
○來南協聲
蔡寬夫《詩話》雲:秦漢以來,字書未備,既多假借,而音無反切,平側皆通用,如慶雲、卿雲,皋陶、咎繇之類,大率如此。《詩》“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燕燕於飛,下上其音。之子於歸,遠送於南。”皆以為協聲。仆謂寬夫之說是矣,然此二字未為不協也。來字協思字者,非來字,是厘字耳。如匡衡詩曰“莫學《詩》,匡鼎來,匡說《詩》,解人頤。”是亦以來字協詩字。今吳人呼來為厘,猶有此音。南字協音字者,非南字,是吟字耳,如《文選》賈謐詩曰“昔與二三子,遊息承華南,拊翼同枝條,翻然各異尋”是也。唐人韓、柳韻語,如《孟先生詩》、《複誌賦》、《貞符詩》,多以此協。仆因而考之,古人協字,必有其音,又如《毛詩》以下字協故字者,是戶字耳;家字協蒲字者,是孤字耳;慶字協陽字者,是羌字與卿字耳。如《詩》“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曰“予所蓄租,予口卒”,曰“予未有室家”,曰“先祖是皇,神保是饗。孝孫有慶,萬壽無疆”之類是也。學者當以類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