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有見於他傳
班史事有本傳不載,而見於他傳者。帝騖時,立趙飛燕為皇後,怒劉輔直諫,囚之掖庭。左將軍辛慶忌等上書救輔,遂得減死。朱雲請尚方劍斬張禹,上怒將殺之。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敢以死爭。”叩頭流血,上意乃解。此二事慶忌本傳不載,而見《劉輔》、《朱雲傳》。武帝時,寬有重罪係。按道侯韓說諫曰:“前吾丘壽王死,陛下至今惜之。今殺寬,後將複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寬,複用之。此事《寬傳》不載,而見《劉向傳》。破羌將軍武賢在軍中,與中郎將宴語,道“車騎將軍張安世始嚐不快於上,欲誅之。家將軍以為安世本持橐簪筆事孝武帝數十年,見謂忠謹,宜全度之。安世用是得免。”此事《安世傳》不載,而見《趙充國傳》。
○官名沿革輕重不同
漢大將軍甚重。宣帝中興,霍光功居第一,為大將軍,麒麟畫像,不敢書名。而張安世、韓增之徒,則曰車騎將軍、衛將軍,示莫敢抗也。其重如此。唐至德間官爵虛濫,至以大將軍告身易一醉,又何其輕也。漢侍中雖比二千石,其職甚微,分掌乘輿服物,下至持褻器虎子之屬。武帝以孔家國為侍中,以其儒者,特聽掌禦坐唾壺,當時榮之。故舊儀謂侍中為執虎子,至唐,遂以為宰相之任,又如仆射本秦主射之官,至唐亦以為宰相之號。其輕重不等如此。
○何敞引陳平語
何敞曰:“陳平生於征戰之世,猶知宰相之分”,雲“外鎮四夷,內撫諸侯,使卿大夫各得其宜。”按《陳平傳》: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也。敞以四夷為外,諸侯為內,而不知平以四夷、諸侯皆為外,而以親附百姓為內也。此蓋一時引用不審細故耳。
○殷浩失望
士大夫之名節,要其終而後信。區區於一時,仆未敢以為必然者。殷浩少有盛名,三府交辟不就,二庾請以為屬不從,屏居墓所,且幾十年,時人擬之管、葛。王、謝尚,當代偉人,亦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廢,因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誌。既反,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蒼生何?”其望重如此。庾翼貽書,勉為時起,浩因辭,褚裒力薦於簡文,征為揚州刺史。浩又上疏遜謝,簡文答書力挽之,浩複辭避。自三月至七月,稽命如是之久,不得已,然後勉強受之。可見殷浩當時不肯出仕,而士大夫屬望於浩如此之切,雖商之伊尹、周之呂望,殆不過此。浩之出也,竊意必能康濟四海,以慰中外之望,然經略中原,疏而無術,與桓溫不協,且所用非人,卒底桑山之衄。浩之出,不惟一事無立,而喪師辱國,殆有甚焉,朝野於是大失所望,削爵貶竄,固其宜也;而咄咄書空,不能自遣,又可笑者。浩在貶所,其甥告歸,灑然起貧賤親戚離之感,至於揮淚,何遽至此!後桓溫遺書,示以引用之意,斯言未必非戲耳。浩一聞其說,欣然許之,答書慮有乖謬,以忤其意,開閉數十,竟達空函。臨事顛錯,如此可笑,其胸中可知!且喧寂聚散,人之常態,何必苦為悲戚;仇人見招,未必美意,正以示辱,而甘心從之,其無恥如此,尤可鄙也。且殷浩一殷浩耳,向也諸公翕然引用,堅執不起;今也一聞桓溫之言,便欣然相從。向也誌節甚厲,爵祿不動;今也貶所失侶,遂至悲泣,何其無特操邪!是蓋浩平日區區矯飾者,至此而敗矣。人惟誠實不可破,苟或矯偽,未有不敗者。仆嚐論之,向使殷浩始終不起,竟守此誌,則天下後世將抱不足之恨。浩之為浩,遂指以為夷、齊、四皓之倫,高名偉德,照耀史冊,與日月爭光可也。彼安、導輩,豈能望其仿佛哉?及是一出,一敗塗地,而浩之為浩,乃始得其真,在向之期望者,皆可指為笑端,於是知士大夫之名節,要其終而後定,而始之區區,皆得以欺人。仆深有感於殷浩之事,且笑晉人幾為殷浩所欺,故極論之。
○晉惠問蝦蟆聲
晉惠帝時,政出群下,貨賂公行,勢位之家以勢陵物,風俗至不美也。王沉於是作《釋時論》,魯褒於是作《錢神論》,杜嵩於是作《任子春秋》,固皆疾時之敝而為是言。以仆觀之,恐亦不能無私意。《嵩傳》略不得而考也。褒為貧,沉為時豪所抑,故爾。使褒富於財而沉得誌,二者之論恐未必作。史氏知之,故於《惠帝紀》末特表三子疾時之作,且繼之曰:帝在華林園,聞蝦蟆聲,謂左右曰:“此鳴者,為官乎?為私乎?”無亦密寓其譏之之意與?觀漢唐黨人言事者,不為不當,然互相摩軋,適為亂階;又不知所言者,為官乎?為私乎?
○率邇逖聽
《史記》司馬相如《封禪書》曰“率邇者踵武,逖聽者風聲”,《漢書》作聽逖。《漢書》嚴安書曰“合從連衡,馳車轂擊”,而《史記》作擊轂。二處各具本意所注,其承襲也久矣。所謂率邇逖聽、馳車轂擊之語,其亦《楚辭》“吉日時良”句法與?江扌表“逖聽前事”,沈約啟“逖聽所未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