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古者內外之防甚嚴,然男女間以故相見,亦不問其親疏貴賤。田延年以廢昌邑事告楊敞,敞懼不知所雲。延年起更衣,敞夫人遽從東箱謂敞雲雲。延年更衣還,敞夫人與參語,曾不以為嫌。豈惟常人,雖至尊亦莫不然。周昌嚐燕入奏事,高帝方擁戚姬,昌還走。高祖欲廢太子,昌廷爭甚切,呂後側耳東箱聽,見昌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文帝在上林,所幸謹夫人與皇後並坐,盎前引而卻之。郅都侍景帝至上林,賈姬在廁,帝目都視之,都不肯行。且以一介之臣,前卻帝姬之坐,幾於僭矣。至帝姬處溷穢之地,使人臣親往視之,無乃甚乎!揆之人情,似無是理,恐非涸廁之廁。《史記》謂如廁,未可據也。

○東箱

《周昌傳》呂後側耳於東箱聽,《司馬相如傳》青龍蚴於東箱,《金日傳》莽何羅袖刃從東箱上,《晁錯傳》錯趨避東箱,《東方朔傳》翁主起之東箱,《前漢書》稱東箱率多用竹頭,顏師古注謂正寢之東西室皆曰箱,如箱篋之形。《爾雅》及其他書東西廂字,並從序頭,謂廊廡也。其實一義,但所書異耳。《埤蒼》雲:箱,序也,亦作廂。東箱字見《禮記》。

○炎涼世態

炎涼世態,自古而然。廉頗為趙將,賓客盡至;及其免歸,賓客盡去;後複為將,客又至,頗曰:“客退矣。”客曰:“籲,君何見之晚也!夫以市道交,君有勢,我即從;君無勢,我即去。此其理也,又何怨焉?”頗無以應。盂嚐君為齊相,賓客盡至;及其廢黜,賓客盡去;後複為相,客又至,孟嚐君曰:“客何麵目見文乎?”客曰:“生必有死,物之必至。富貴多士,貧賤寡友,事之固然,君獨不見夫朝趨市者乎?明旦側肩爭門而入,日暮之後過市者掉臂不顧,非好朝而惡暮,所期物忘其中也。”孟嚐君卒善遇之。異時翟公事正與此二事同。翟公為廷尉,賓客填門;及廢,門外可設爵羅;後複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大書其門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客固薄矣,翟公何怪之有?惜乎無有以二客之言告之。《說苑》載此語,而加“一浮一沒,交情乃出”二句。

○張杜酷惡之報

張湯、杜周皆武帝時酷吏。觀班史所載,大率無以相遠,湯坐誅,周幸免,同惡異報。始甚疑之,及考《史記》,見褚先生言田仁刺舉三河時,河南、河內太守杜周子弟皆下吏誅死,然後信禍福果不可逃。大抵善惡之報,不在其身,在其子孫。湯之禍不能逃諸身,周能逃諸身,不能逃諸子。禍福明驗,安可不信?今人勇於誅罰,雖足以快一時之意,而報應在於異日,無謂此理未必果然,觀張杜二公亦可以少警矣。班固傳杜周,但言兩子夾河為郡守,治皆酷暴,而不言所終,非逸之也,無乃隱惡之意乎?仆考《唐·世係表》,杜周三子延壽、延考、延年,則知本傳所謂二子夾河為郡守者,即延壽、延考。本傳惟載少子延年,而不載前二子之名,因表而出之。

○張杜皆有後

張湯酷惡而安世為中興名臣,純亦顯於東都之世,傳國八葉。唯室先生論此以謂天理之變則然。仆謂唯室之論固善,然其顯幽施報之道亦已盡矣。湯酷惡之報,已及其身,何至絕其後哉?然湯之身後赫奕不絕者,非湯之德,是其子孫所積如此。且如杜周亦以酷惡著名,而得全首領以歿,亦可謂幸免矣。使其子孫改弦易轍,務從寬厚,亦足以蓋其父之愆,奈何繼以酷暴,是益其誅也。故杜氏自河南、河內太守誅後,其少子延年與孫五人皆至大官。後有杜篤者,以才學顯於東都;有杜畿者,至子孫顯於三國;有杜預者,至子孫顯於東西晉;逮唐尤盛,為宰相者十一人,如晦、淹、元穎、審權、讓能、黃裳、佑、、正倫、鴻漸、遲是也。其門戶赫弈,又過於張,此豈杜周之遺澤哉?蓋自有以致之耳。今人但知湯有後,不知周亦有後,故表而出之。

○董仲舒決獄事

董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議,使使者及廷尉張湯就其家問之,其對皆有明法。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說《春秋》事得失,聞舉、玉杯、繁露、清明、竹林囗囗囗數十篇,十餘萬言,皆傳於後世。其傳文如此,而應劭所載,微有異同,曰: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於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所謂《決獄》二百三十二事,世亦罕聞。仆觀東晉鹹和間賀喬妻於氏上表,引仲舒所斷二事,姑著於此,以資博聞。於表曰:董仲舒命代純儒,漢朝每有疑議,未嚐不遣使者訪問,以片言而折衷焉。時有疑獄,曰:甲無子,拾道旁兒乙,養為己子。及乙長,有罪殺人,以狀語甲,甲藏匿乙,甲當何論?仲舒斷曰:甲無子,振活養乙,雖非己出,《春秋》之義,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甲宜匿乙。詔不當坐。又一事曰:甲有子乙乞丙。乙後長大,而彼所成育,甲因酒色,謂乙“汝是吾子”。乙怒,杖甲二十。以乙本是其子,不勝其忿,告於縣官。仲舒斷之曰:甲生乙,不能長育,以乞丙,於義已絕矣。雖杖甲,不應坐。夫拾兒路旁,斷以父子之律;加杖所生,附於不坐之條。其予奪不亦明乎?於言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