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漢再受命之兆

元城先生夏至日與門人論陰陽消長之理,以謂物禁太盛者,衰之始也。門人因曰;“漢宣帝甘露三年,呼韓邪單於稽侯犭冊來朝,此漢極盛時也。是年,王政君得幸於皇太子,生帝驁於甲觀畫室,為世嫡皇孫,此新室代漢之兆,此正夏至生一陰之時。”先生曰:“然漢再受命,已兆朕於景帝生長沙定王發之際矣。”蓋謂光武長沙定王之後故也。仆謂生長沙定王之時,已萌芽漢再受命之象,又非所以為兆朕也。兆朕之時,其見於程姬所避之際乎?當景帝之召程姬也,程姬有所避,而飾唐姬以進。有所避者,顏師古謂月事也。上醉以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而覺其非程姬,及生子,因名發。發之雲者,謂語己之謬也。向使程姬無所避,景帝不醉,唐姬其能幸乎?程姬之避,景帝之醉,天實使之也。杜牧之詩曰“織室魏豹俘,作之太平基,誤置代籍中,兩朝尊母儀,光武紹高祖,本係生唐兒。”其推原遠矣。

○班史略於節義

班史於節義事率多疏略,如紀信誑楚而燒殺,不為立傳;周苛罵羽而烹死,因《周昌傳》略載。此固失矣,然猶得其姓名,可以傳於後世。鄭當時其先鄭君嚐事項籍,籍死屬漢,高祖悉令諸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於是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此事見於《鄭當時傳》首。朱建之子使匈奴,單於無禮,罵單於,遂死於匈奴中,此事見於《朱建傳》尾。惜皆不得其名,所謂鄭君、之子,不知其何人也。當昭帝初立之時,殿中嚐有怪,霍光召符璽郎求璽,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按劍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詔增此郎二秩。此非特不得其名,且不得其姓氏,又不知符璽郎果何人也。凡此等者,係風教之本,可以示勸激之義,故表而出之。考《唐世係》,鄭君名榮。

○歐公譏荊公落英事

士有不遇,則托文見誌,往往反物理以為言,以見造化之不可測也。屈原《離騷》曰:“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原蓋借此以自諭,謂木蘭仰上而生,本無墜露而有墜露;秋菊就枝而殞,本無落英而有落英,物理之變則然。吾憔悴放浪於楚澤之間,固其宜也,異時賈誼過湘,作賦吊原,有莫邪為鈍之語。張平子《思玄賦》有“珍蕭艾於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此意正與二公同,皆所以自傷也。古人托物之意,大率如此。本朝王荊公用殘菊飄零事,蓋祖此意。歐公以詩譏之,荊公聞之,以為歐九不學之過。後人遂謂歐公之誤,而不知歐公意蓋有在。歐公學博一世,《楚辭》之事,顯然耳目之所接者,豈不知之?其所以為是言者,蓋深譏荊公用落英事耳,以謂荊公得時行道,自三代以下未見其比,落英反理之諭似不應用,故曰:“秋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子細看。”蓋欲荊公自觀物理,而反之於正耳。

○文帝露台

漢文帝嚐欲作露台,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台為!”仆考漢金一斤萬錢,露台之資才千緡耳,於恭儉之德未為損也,帝直以中人十家之產而不敢妄費,其愛惜天下之財如此。觀翼奉疏曰“文帝欲作一台,度用百金,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上基至今猶存。”是則固嚐興工輦土以築露台之基矣,特未營材植耳,因念有所費而中輟之,止其役於已為。尤見文帝之所以賢也。

○蘭亭不入選

《遁齋閑覽》雲:季父虛中謂王右軍《蘭亭序》以“天朗氣清”,自是秋景,以此不入選。餘亦謂“絲竹弦”亦重複。仆謂不然,“絲竹弦”,本出《前漢·張禹傳》;而“三春之季,天氣肅清”,見蔡邕《終南山賦》;“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清朗”,見潘安仁《閑居賦》;“仲春令月,時和氣清”,見張平子《歸田賦》。安可渭春間無天朗氣清之時?右軍此筆,蓋直述一時真率之會趣耳。修禊之際,適值天宇澄霽,神高氣爽之時,右軍亦不可得而隱,非如今人綴緝文詞,強為春間華麗之語以圖美觀。然則斯文之不入選,往往搜羅之不及,非固遺之也。仆後觀吳曾《漫錄》亦引《張禹傳》為證,正與仆意合。但謂右軍承《漢書》誤,此說為謬耳,《漢書》之語豈誤邪?

○高帝棄二子

前輩謂《晉史》誕妄甚多,最害名教者。如鄧攸遭賊,欲全兄子,遂棄己子,其子追及,縛於道傍。如此則攸滅天性甚矣,惡得為賢?仆觀高祖與項羽戰於彭城,為羽大敗,勢甚急,跋魯元公主、惠帝棄之,夏侯嬰為收載行。高祖怒,欲斬嬰者十餘。借渭吾力不能存二子,不得已棄之可也,他人為收,豈不甚幸,何斷斷然欲斬之?其天性殘忍如此。高祖豈特忍於二子,於父亦然。當項羽置太公於高俎之上,赫焰可畏,無地措身,而分羹之言,優遊暇豫,出於其口,恬不之愧。幸而項羽聽項伯之言而赦之,萬一激其憤怒,果就鼎鑊,高祖將何以處?後人見項羽不烹太公,遂以為高祖之神,不知亦幸耳。

○古者男女相見無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