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行狀

○元故嘉議大夫邵武路總管兼管內勸農事汪公行狀

曽祖:鏞。宋翰林太醫,皇贈中奉大夫、湖南道宣慰使護軍,追封平陽郡侯。妣趙氏,平陽郡夫人。

祖:吉。皇任登仕郎、建德路壽昌縣尹、贈資善大夫、太醫院使、上護軍,追封平陽郡公。妣徐氏,平陽郡夫人。

父:斌。皇任昭文館大學士、資善大夫太、醫院使、贈榮祿大夫、司徒柱國,追封徽國公。妣陸氏,徽國夫人。

公諱從善,字國良,姓汪氏。五季時,有自歙之黃墩徙婺源還珠者,子孫家焉。為江左著姓。宋建炎紹興間翰林學士,藻名顯一時,故歙之汪,至今蕃衍。宋末分派,來杭之新城,世以醫官入仕,至徽國公斌,始刻意習舉子業。學射禦法,慨然以功業自許。宋亡,乃複從醫術。國朝充江南行省署為官醫。至元廿三年,世祖皇帝征天下賢才禦史,以徽國應詔。召見,奏對,稱旨,切脈竒中,用藥立効,即日拜太醫院官,出入四朝,多獻進治道及民間得失。凡醫家所謂五運六氣,與政事歲相符合者,無不備陳,故雖以醫進而黙能裨益政治。累遷至昭文館大學士、太醫院使,實生公焉。

公生而秀頴,不與凡子類,十餘歲時,見其父出入宮闕,一日請得觀上居處,徽國弗許。十三歲始命公奉芍藥芽及香藥一器入見便殿,世祖皇帝使免冠而相之,點首許可,以手撫公額,顧徽國曰“卿有子矣。使學文術,後當逺大。”徽國頓首謝,故公舍家學而業儒,世祖命也。授《尚書》於三山益齋,周先生,某之門長師;天台山齋,柯先生,謙益,通經史百家。時科舉法未行,弗得以儒進。大德元年,宰執托音納公、李公邦,寧穆爾、竒公等以公入見行宮。成宗皇帝有旨命,公入舒庫爾齊班,尚冠服。由是日,在上左右,夙夜執事,無缺失者。

公聰敏絶人,凡省台卿監奏事,無不畢記。奏已上,或有所可否,欲更張之,問公“某日某臣奏某事。其辭雲何”,公對如奏,語無所遺誤。故上雖頃刻,必使公侍。

公膂力善騎射,上每田獵及巡幸,上都必命公親從,上時涉歴險阻,或風雪陵轢,馬顛逸不調,公必力捍衛,使無虞。上嚐搜栁林,經再宿未返。議明日複獵,公因諫曰“夫獵禽獸,為薦宗廟也。今所獲已倍常數,且春搜弗取牝孕,先王所以重生育也。臣請車駕還宮。”上即命檢閱所獲多寡。有司奏數過多。上因命公宣旨罷獵。

大德六年,由近侍進秩奉訓大夫典瑞監丞,雖拜官供職,猶朝夕在上左右,如近侍。時乗間奏曰“臣向近侍,得朝夕奉宸禦。今既受職,則有司存臣,豈不知陛下眷顧之隆,猶恐官謗之速也。”弗聽。大德十一年,上不懌詔征禦寳入內,未幾上崩,儲貳未立。武宗皇帝時,總戎朔方仁宗皇帝,以太弟先入居東宮。太後垂簾,宗室未附。公語諸同寅曰“今大行未即山陵,嗣君未至。禦寳,國之神器,不宜久留中宮。萬一盜賊竊發,若社稷何。”眾論議不決。公曰“今此莫若先奉璽東宮,以俟即位。”是夜,公及同僚五人舁寳,至東宮門,仁宗曰“卿等忠孝,使我有此神器者,誰其始之。”眾應曰“汪從善實始謀之。”仁宗曰“天實福我神器,卿等社稷臣也。”皇帝旦夕即位,當加德賞矣。武宗入正大統,即位之日下詔天下。公抱璽立上側,大監竒哩克台用璽弗稱。仁宗顧公使用璽。公從容搢笏,持金盤調朱,用璽如法,上與仁宗皆大悅,一時鹹稱男子。至大二年,以恩賞賜四品服,升中順大夫、宣德府知府,兼管本州島諸軍粵魯。會徽國疾,公以侍親辭,尋有旨改典瑞監為典瑞院。宰臣奏除新院官名。上曰“曩。朕即位時,監丞汪從善用璽甚稱。可特除判官,即日遷典瑞院判官,散官如故。”葢上親擢也。會院以例革而徽國疾複不已,公又以侍親辭不仕。上初不聽,集賢學士李公邦寧、侍禦史雅爾鼐公等為請,乃得旨奉養,遂閉門侍奉,藥饍必親上,日遣中使問疾,慰諭絡繹,且冀徽國疾有損,而公複出仕也。徽國竟不起,至大四年十二月薨於大都之賜第,製贈從一品秩公,與母夫人護喪,歸葬江南臨安縣服闋。

延佑元年,除龍興路富州尹兼勸農事。二年到任。民有巨室訟宗族爭財者,連引無服親屬至數十人。前尹累歲不決。公至數日,吏以案進,民亦聚訴庭下。公省案得其要,即命吏畫紙作五服圖,俾無服者皆不得分財,其有服者聚分如律,一州大服。民有殺人者,官久不得其情,連坐者十有七人。公悉縱之,眾莫測。所向未幾,殺人者果得。葢縱者感悅而物色得之也。

延佑三年,太保庫春公邁珠、國公學士李公邦寧、同被旨於朶殿,俾中書征公入朝。時公在任。使者授命,公即日馳驛,至京九月,庫春等以公見仁宗皇帝於白塔寺,勅中書議署公朝闕。公以母老,力請補外,以便奉養。屢請弗許。丞相哈克傘公、平章阿巴哈雅公、叅議欽察公、嘉公孝誠、一日奏事便殿,公適在上側,因為公請,始得命外補。四年十二月特旨除鬆江府知府,兼勸農事,仍命提調普慶寺錢糧。六年到任,鬆江濵海為郡,郡統華亭、上海二縣。華亭厥田下下而厥賦上上。春夏之間,水至則不受種藝。秋水則穀且不實。公始以為憂,即戒縣官,築堤防水。其年秋大熟。城西南有晉陸瑁魚池,舊為屋其上,曰“西湖書院”,歲久不修,且壊。公即命用工,弘其前規。又設掌祠守之。七年夏大旱,苗盡槁。公親走羣望,用幣。詰朝大雨,境內皆足。歲又大熟。秩滿,母夫人樂其鄉蓴鱸,因卜居城南,以稱母意焉。

泰定元年,宰相奏公為南康郡,大修白鹿洞書院。洞自朱文公為守時,正其山園疆界。歲久,鄉民寺僧,掩為已有。公親往訪問,盡得文公所刻界址字於石上及澗水中。民僧率服,疆界如初。洞有大鬆數百萬計,無賴軍士,每芻蕘焉。院莫敢與爭。山長樂杞以聞,公捕樵者未責以罪,遽命齋廚飯之。食已始諭,以移牒軍府治罪。眾感激,乞就公受罪,公與之約法而舍之,皆拜謝去。迄今洞無樵擾。又重廣文公祠宇。院既訖工,公乃大書牓曰“天下大書院”,至今過者指之曰“此吾汪使君績也。”

天歴元年冬,詔江南諸道,兵入京師宿衛時,天下太平日久,民生不識兵革,諸將沿祿,軍士多失訓練。公謂萬戶陳某曰“汝世將家,有力行伍,必齊乃士卒,無若他郡失伍也。”時陳以公文官,不省武事,即以兵法難公。幸公謝不能,則專之矣。公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因為之條列“古今兵法及古今用兵得失。”陳遜謝不及,由是一切訪公乃行。是歲,江西諸郡,兵皆無若南康用命者。江西兵多,假道南康以渡江,所至抄掠,鄰境戒嚴。公即移牒鄰郡禁止。翼日亭長以鄰兵假道聞,公單騎往撫,諭責以行師失律,且曰“兵法。剽掠民財子女者斬。入境犯律者,吾直斬之,無貸。”眾畏服,無敢動者。公又出官錢,命星子縣官聚落星湖漁舟民舟數百艘,渡鄰兵於江北,助其貲糧,扉屨。用是,秋毫無犯,一郡安堵。郡造兵器,公親為指畫舊式,以教匠必如法始用,非若他郡文具。守南康,五年始得代歸,民遮道挽留,父老皆太息泣下。

元統元年,拜“嘉議大夫 邵武路總管 內勸農事”。二年到郡,五府官分道録囚。民有被讎殺父者,其子丁某投狀光澤縣,從斷遣丁,弗忍潛。殺讎以報複,自投於縣,係獄且數歲矣。案成罪當大辟。公曰“人告殺父,而官弗為直。為人子者,義不共戴天,能自殺讎以報。義也。不逃其罪而歸之有司,不敢廢法也。殺人而從斷遣,是廢法不用矣。自投有司請罪,則置之極刑,是又出於法外矣。由是觀之,是官廢法,而此囚反不廢法也。”五府官初未之信,公對如初,曰“使汪從善為郡,此囚終無死理。”上官鹹悅。卒從公議。民遂得不死。於是郡獄悉聽公處決,不複可否。囚始擬死罪,賴公全活者十餘人。公語同僚曰“吾非苟活民命以要譽也。必也。無可死之,實則活之。若苟活,則彼嚐被囚害者,豈不寃乎。憲司有獄,多命公鞫之。公按問以律,罪無枉者,閩民頑愎,公一切繩之以法。巨室騷擾鄉民者數家。凡民家山園陂池、租庸子女,唯其所欲。苟有吝色,必讎之至死地,甚者一家被害。公捕其尤者一二斷罪,餘皆屏息。鄉民吳某以負官租,為縣官榜掠,赴郡誣縣官受賕,公曰“自吾為是邦縣官,無取賕者”。詰之辭果廢。約明日逮縣官對曲直,民懼宵遁。裏胥有不能於縣官者,教之使投牒憲司。憲曰“是必郡縣相表裏耳。”民因並誣公與達魯花赤且吉公,俱取賕縱已,故一時皆受逮。公曰“吾為郡,且二年,邦人皆有以知吾心矣。今直縣官而受逮,雖得罪,亦庸何傷”,遂俱詣憲。憲讓以縱縣官害民,取賕縱罪。公曰“縣征租,縣職也。民負租,民罪也。縣罪之法也。民誣其上詰之而辭廢郡直也。約逮縣官對曲直,不苟罪民也。曷謂縱縣官害民乎?情偽已見。民懼罪以逃。又曷謂取賕縱罪。”憲不複能詰,然猶留公等不遣。既數日,會徽國夫人薨於郡署,遂丁憂離職,時至元二年十月也。明年奉喪歸臨安,穿徽國壙而合葬焉。終喪還居鬆江,以著書自晦。嚐曰“吾一門受國家厚恩,未能報萬一。吾早歲涉歴風霜,今年踰六十。筋力衰謝,倍於常人,雖強出仕,亦弗堪奔走。與其弗事事而屍居竊祿,是重吾過也。乃葺田廬以老焉。”閉門謝客,以家藏舊書,教其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