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政事門(4)(1 / 2)

呂獻可為禦史中丞。熙寧間,王介甫初參知政事,神考方勵精求治。一日,紫宸早朝,二府奏事頗久,日刻既晏,例隔登對官於後殿,須俟上更衣複坐,以次讚引。時司馬溫公為翰林學士,侍講邇英閣,亦將趨資善堂以俟宣召,相遇於路。溫公密問曰:“今日請對,欲言何事?”獻可舉手曰:“袖中彈文,乃新參也。”溫公愕然曰:“以介甫之文學行義,命下之日,眾皆喜於得人,奈何論之?”獻可正色曰:“君實亦為此言耶?王安石雖有時名,然執偏見,不通物情,輕信難回,喜人佞己,聽其言則美,施於用則疏。若在侍從,猶或可容,置諸相府,天下必受其弊矣。”溫公又諭之曰:“今日之論,未見有不善之跡,但傷匆遽,更加籌慮可乎?”獻可曰:“上新嗣位,富於春秋,朝夕所與謀議者,二三執政而已。苟非其人,將敗國事。此乃腹心之疾,治之惟恐不及,顧可緩耶?”未幾置三司條例司,介甫門下躁進諛諂之士,悉為僚屬,始變更祖宗法,專務聚斂,百姓騷然,向之議者始歎服公之先見。溫公每論當時人物,必曰:“呂獻可之先見,予所不及。”

安石為相,行新法,置條例司,拜司馬公樞密院副使。公力辭,至六七,卒不受命,則以書喻安石:“忠信之士,於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徐得其力;諂諛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意謂呂惠卿。對賓客,輒指言之曰:“覆王氏者,惠卿也。小人本以勢利合,勢傾利移,何所不至!”其後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書告其罪,苟可以覆王氏者,靡不為也。由是天下服公先知。

嘉囗初,王安石名始盛,其黨傾一時。歐陽修亦善之。蘇明允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天下患。”作《辨奸》一論,比之王衍、盧杞,終必為天下禍。

張安道時為承旨,言安石言偽而辨,行僻而堅,用之必亂天下。介甫深怨之。

範蜀公事仁宗,時言者務訐以為名,或誣人陰私,公獨引大體,略細故。陳執中為相公,嚐論其無學術,非宰相器。及執中嬖妾笞殺婢,禦史劾奏,欲逐去之。公言今陰陽不和,財匱民困,盜賊滋熾,獄犴充斥,執中當任其咎,閨門之私,非所以責宰相。識者韙之。

司馬溫公延祜登對,言高居簡不宜在陛下左右。上曰:“廟畢,自當去。”曰:“居簡狡猾膽大,不惟離君臣,恐令陛下母子兄弟夫婦皆不寧也。”司馬溫公自以遭遇聖明,言聽計從,欲以身徇天下,躬親庶務,不舍晝夜。或以諸葛孔明事多食少之語戒之,公曰:“死生,命也。”為之益力。病革,諄諄不複自覺,如夢中語,然皆朝廷大事也。既沒,其家即遺表八紙上之,皆手劄論當世要務。司馬溫公曰:“閩人狡險,楚人輕易。今二相皆閩人,二參政皆楚人,必將援引鄉黨之士,充塞朝廷。天下風俗,何以更得淳厚?”上曰:“然。”上曆問群臣所為,因論台諫天子耳目。司馬溫公曰:“既天子耳目,陛下當自擇人。今言執政短長者,皆斥之,盡易以執政之黨。臣恐聰明將有所蔽蒙也。”上曰:“諫官難得,卿更為擇其人。”光退而舉陳薦、蘇軾、王元規、趙彥若等數人聞於上。

趙清獻公為禦史,彈劾不避權貴,京師號為鐵麵禦史。其言嚐欲朝廷別白君子、小於,每謂小人雖小過,當力排而絕之,後乃無患;君子不幸而詿誤,當保持愛惜,以成就其德。故言事雖切,而人不厭。

彭公思永為侍禦史,極論內降授官資之弊,仁宗深然之。時張堯佐以妃族進,希冀參政一缺;王守忠以親侍帷幄被寵,求為節度使,物議歡動。公帥同列言之,皆曰:“宜待命行。”公曰:“宜以先事得罪。命出而不可救,則為朝廷失矣。”遂獨抗疏極言,至曰:“陛下行此覃恩,無意孤寒,獨為堯佐、守忠故取悅眾人耳。且言妃族秉政,內臣用事,皆非國家之福。”疏入,仁宗震怒,人為公危之。公曰:“苟二人之命不行,雖赴鼎鑊無恨。”於是禦史中丞郭勸、諫官吳奎皆為上言其忠,當蒙聽納,不宜加罪。仁宗怒解,而堯佐、守忠之望遂格。

宋邵亢上英宗,乞下太常禮院修撰潁王聘納儀範:“臣伏睹皇子潁王天資卓茂,婚姻及期,方陛下即政之初,而元嗣克家之日,推之於禮,莫重於斯。臣等伏見國朝親王聘納,雖開寶通禮具存舊儀,而因循未嚐施行,至有敲門羊酒、鎮櫃錢銀,乃裏巷之常談,蓋紳所不道,行於聖旦,竊所未安。欲乞降聖旨,下太常禮院,博約舊典,修撰潁王聘納儀範。其故事非禮者,一切罷之。”嗣禮院奏開寶通禮,親王納妃,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同牢之禮,國朝所未嚐用,請如會要故事行之。

蔡君謨自給事中三司使除禮部侍郎、端明殿學士、知杭州。初上入為皇太子,中外相慶,知大計已定矣,既而稍稍傳言,有異議者,指蔡公為一人。及上即位,始親政,每語及三司事,便有忿然不樂之意。蔡公終以此疑懼,請出。既有除命,韓、曾二公因為上言:“蔡襄事出於流言,難以必信。前世人主以疑似之嫌,害及忠良者,可以為鑒也。”修亦啟曰:“或聞蔡襄文字尚在禁中,陛下曾觀之否?”上曰:“文字即不曾見,無則不可知其必無。”因奏曰:“若無文字,則事未可知。就使陛下曾見文字,猶須更辯真偽。往時夏竦欲陷富弼,乃先令婢子學石介書字,歲餘學成,乃偽作介與弼書謀廢立事。書未及上,為言者廉知而發之,賴仁宗聖明,弼得免禍。至於臣丁母憂,服闋,初還朝,有嫉忌臣者,乃偽撰臣一劄子,言乞沙汰內官,欲以激怒群閹。是時家家有本,中外喧傳,亦賴仁宗保全,得至今日。由是而言,陛下曾見文字,猶須更辯真偽,何況止是傳聞疑似之言,何可為信?”上曰:“官家若信傳聞,蔡襄豈有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