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林一離開詹耀湘的家,便馬上把彭尚卿和符德雄,以及詹耀湘的兒子詹連山召集在一起商量。
陳孝林對彭尚卿和符德雄說:“詹叔要我現在就把他送回老家,看他老家那樣子,我怕萬一在路上......,”陳孝林打住話頭,停了一下接著說,“算了,我也不囉嗦了,把你們二位找來,就是幫我出出主意,看用什麼法子讓他老人家活著回老家。”
彭尚卿說:“我們老家有個習俗,凡死在外鄉者,把屍骨運回老家是不能葬在祖墳山的,隻能葬在雜墳崗,或是......。”
陳孝林打斷彭尚卿的話說:“我知道,此習俗不僅你們老家有,我的老家鹹寧也一樣,主要是怕對後人不吉利。”
符德雄也說:“是的,我們辰州也有這個習俗,不過被趕屍匠趕回的屍體是可以埋在祖墳山的,因為屍體是站著進家門,與在家裏死去沒有兩樣。”
“趕屍我小的時候見過,至於能不能葬入祖墳我就不得而知了,”彭尚卿說:“不過憑老爺的聲望,區區桃江縣令都不敢馬虎他,更何況老爺老家的一些族長,見了老爺不下跪那才叫怪呢!我想他們不敢為難老爺?”
陳孝林想了一下對彭尚卿說:“詹叔老家的祖規要遵守,為了防不測,我建議作兩手準備,你明天與符兄上路,你去桃江籌備詹叔的喪事,德雄兄去他的老家辰州清趕屍匠,你們看這樣安排行冇?”
彭尚卿也想了想說:“行,眼下也沒別的辦法,就這麼辦!”
陳孝林點頭說:“你們去後,我馬上請木匠做一頂大轎子,轎子做好,立刻出發,我們就在桃江縣城裏的碰頭。”
商量妥當,於是他們分頭去忙各人的。不料符德雄到了常德竟然遇見了昔日三個趕屍的同行,一問,原來他們現在無屍可趕,才不得不來常德當挑夫混口飯吃。符德雄本想帶他們去桃江,後來一想,陳孝林還沒從鸚鵡洲出發,不如把他們帶到鸚鵡洲。
三個趕屍匠來到了鸚鵡洲,見鸚鵡洲到處都是水,便馬上後悔不該來。
符德雄說:“在鸚鵡洲趕屍比辰州賺錢,白天不好趕屍,夜裏趕,再說隻要你們趕上船,趕下船,沿途都坐船,這種買賣在哪裏找啊。”
三個趕屍匠聽了符德雄的解釋,於是也就留下來了。
然而正當陳孝林在為詹耀湘打做轎子時,不料詹耀湘的病情惡化,開始大口大口地咯血,於次日卯時三刻咽了氣。詹耀湘的兒子一時不知所措,趕緊派人把陳孝林找來。陳孝林進屋見詹家的女人哭成一團,馬上要她們打住。他對詹連山說:“秘而不宣,否則讓街坊鄰居知道了都來吊唁,再將遺體運回老家恐怕就難了。”他囑咐詹連山,“趕緊給老人家淨身,換上幹淨衣服,明天我們就送老人家回桃江老家。”
趕屍匠中一位年長者感到疑惑,便問陳孝林:“人死親朋好友與街坊鄰居來吊唁,這本是正常之事,為何秘而不宣,而瞞著親朋好友與街坊鄰居呢?”
陳孝林說:“我們原本打算把老人家送回老家桃江,不料老人家走急了,把我們的計劃全打亂,所以我們幹脆來個秘而不宣,抬著老人家的遺體去桃江,讓外人都以為老人家還活著,等快到了老人家的老家,再請你們趕著老人家的遺體進屋。”
“為什麼要等快到老家才讓我們趕呢?難道從鸚鵡洲開始就不行?”年長者顯得不高興地說:“我做了四十年的趕屍匠,還從沒見過像你們這麼摳的人家,還說是大戶哪!”
陳孝林哭笑不得,“我給你們三千兩銀子,把你們砸死!”隨後解釋說:“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說這裏是鸚鵡洲,怕你們趕屍不靈,誤了我們的事。”
年長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裏驚喜,“一人一千兩銀子!這是我們趕十具屍體錢。”但此人畢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麵的人,隨後嘿嘿一聲冷笑,“鸚鵡洲又怎麼樣?我還跟你直說,我們還就從鸚鵡洲開始!讓鸚鵡洲的人長見識,也好替我們趕屍張揚張揚!”
陳孝林也冷笑說:“既然你放出狠話,那我也無話可說了,需要提供方便盡管提出,我們會滿足你們的。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要是把此事辦砸了,休怪我把你們裝在蔑籠子裏沉江喂江豬子。”
符德雄趕緊把年長者拉了出去對他說:“你也太不識黑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鸚鵡洲人好糊弄?此處藏龍臥虎,三教九流,什麼樣的人都有!我勸你趕緊去把你們趕屍的真相告訴那位陳爺,求得他的支持,把此事圓圓滿滿辦完,拿著你們的銀子立馬走人!”
年長者急了,“我把真相告訴他,那豈不砸了我們的飯碗?”
“狗屁飯碗!”符德雄罵道:“你們那點鬼板眼,除了‘喜神喜神,人鬼退避,’幾時見你們賺過大錢的?給你們每人一千銀子夠你們吃上十幾年的!”
“其實我們也想與你一樣改行,可是我們除了趕屍,還能幹什麼?。”年長者經符德雄嚇唬,有些發怵了,他問符德雄:“我把真相告訴那位陳爺,他該不會攆我們走吧?眼看到手的銀子就要打水漂了,我不甘心!”
符德雄說:“一千兩銀子算個屌!你把你們的實情向陳爺實說了,求得他的諒解,隻要把詹爺的遺體毫發無損地送到目的地,說不定陳爺一高興,還會有獎賞哪!”
年長者聽了符德雄的,進屋把他們趕屍的實情講給陳孝林聽。不過聽起來滿玄乎的。年長者說:“趕屍之前要用豬、牛、羊三牲,燒香燒錢紙祭神,請神,作‘天罡五雷地卦陣法’,把死人的靈魂控製住,讓靈魂跟著他的屍體走,靈魂若不跟著屍體走,趕起來就很費勁,土地神是專管死人靈魂的,請土地神就是要土地把死者的靈魂放出來。 請完神,下一步封屍。封屍就是封住屍體的七魄三魂。先用朱砂封住屍體的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掌心、左右腳板心,每處用一道符壓住,然後再用五色布條紮緊,此七處是七魄的出入點,封住了七處,就穩住了屍體內的七魄。然後再將朱砂塞入死者耳、鼻、口,也貼上符。耳鼻口是三魂的出入點,用朱砂和符壓住,主要是鎮住三魂,不讓跑出,頸子和脖子也敷滿朱砂,貼上符,也用五色布條紮穩。最後給屍體穿上青灰色長衫,腳上穿上草鞋,草鞋用春筍外殼編製,耐磨、結實、通風,不沾水,趕起來輕鬆,一切就緒後,便手持令牌,念起屍咒,噴法水,吹響牛角號,猛拍令牌,屍體就會站立,並隨著我們一起上路。趕屍咒語繁多,一個也不能省,少念一個,屍體就趕不動......”
陳孝林笑道:“我不管你說的是真還是假,我隻要你們把戲演好,到時候圍觀的人肯定不少,若是露了馬腳,我還是那句話,把你們沉江喂江豬子。”
年長者向陳孝林承諾,“陳爺隻管放心,有您暗中配合,我等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
年長者把兩個年輕人召集攏來,經過一番指點,於是三人分頭忙了起來。
宋搖旗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也領著他的人來了。
陳孝林見詹耀湘去世的消息已泄露,隻好要詹連山吩咐下去,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宋搖旗指派他的人開始布置靈堂,隨後去給詹耀湘淨身,更換壽衣。但遭到趕屍匠的阻擾。
宋搖旗盯著趕屍匠們看了半響,輕蔑地一笑,“怎麼,跟老子搶銀子?娘的!也不看看這是麼地方,滾開!”宋搖旗喝斥,把年長的趕屍匠一把推開。
陳孝林見此,趕緊上前把宋搖旗拉到一旁說:“宋大哥息怒!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瞞您了,詹叔在世時有個心願,去世後想把自己葬在老家祖墳,不想他老人家走得這麼快,可是他老家又有個習俗,凡客死外鄉是不能歸葬入祖墳,因此我們不得不作出下策,請趕屍匠把詹叔的遺體趕著走回老家,隻要是能站著走進老屋,就如同死在老家,歸入祖墳就名正言順了。所以小弟在此求宋大哥就不要攪和。”
“哦——,原來是這回事!”宋搖旗說:“我聽說過趕屍,但沒見過,那好,今天我就不參與了,但允許我們開開眼界!”
“何止開眼界?您老還可以參與,您老把此項技能掌握了,日後在鸚鵡洲也可開展趕屍業務,把一些客死在鸚鵡洲的外鄉人送回老家,豈不為鸚鵡洲做一件大好事?”
宋搖旗惋惜說:“別的倒沒什麼,隻是可惜了我特地給詹老爺趕製的這一身上等裝老的壽服。”
“沒有可惜的!”陳孝林說:“你隻管帶上這些壽服跟我們走,到了詹叔的老家,壽衣還是由你來穿。”
“那靈堂還搭不搭呢?”宋搖旗問道。
“照搭不誤!隻是要你的人不靠近詹叔的遺體就可以了。”
靈堂還沒搭好,四鄰八舍與生詹耀湘生前好友都陸續趕來了。鞭炮劈劈啪啪一遍接一遍,中途幾乎沒間斷,從早上一直炸到天黑,到了晚上,還時不時地炸響幾聲。
詹耀湘的喪事辦得很簡單,沒有舉行告別儀式,更沒有做道場。不過場麵卻顯得非常熱鬧。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但誰也沒見到逝者的遺體。直係親屬也被阻隔在外。遺體四周被白幔帳圍得嚴嚴實實,符德雄守候在外。
吊唁的人不滿,質問詹連山這到底是為什麼。詹連山不厭其煩地向來人一一作解釋:“對不起,多有得罪!法師正在為父親超度,不便打擾,若確要見我父親一麵,明天天黑再來。各位叔嬸,大哥大嫂、兄弟姐妹請回吧。”
鸚鵡洲不管誰家死了人,還沒聽說不準瞻仰逝者的遺容的,而詹家將吊唁者拒之門外,這還是頭一次。因此,詹家的行為不得不引起鸚鵡洲人的好奇,也因此引發了種種猜測。有的說詹老爺得的是肺癆,怕傳染給人。有的說得更玄乎,說詹家是大戶,用金銀珠寶作陪葬,若露了眼,恐引來盜墓賊掘詹老爺的墓。總之,說什麼的都有。不過他們為了想探個究竟,第二天不到天黑便早早地來到了詹家。來的人不少,大約有上百人。但是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詹家人不僅不讓他們進屋,並且還要他們分邊站在大門的兩邊,騰出一條直通江邊的路。天完全黑下來,詹家也不掌燈,隻在較遠處熙熙攘攘地點了幾支清油燈。不過好歹這天有月亮,不然什麼也看不見。
到了辰時,隻聽得詹家屋裏傳出陣陣“嗚嗚”地牛角聲,緊接著是一陣“叮鈴鈴......叮鈴鈴......”的清脆鈴聲。不一會兒,隻見從屋裏走出一個穿青色長袍,戴道士帽子男人,不停地搖晃著手裏的鈴鐺,嘴裏念道:“天高地廣,各行四方,陰神返鄉,人鬼退讓。”
緊隨其後,從屋裏又走出一個人。此人走路的態立即引起圍觀的人群好奇。因為他行走的姿勢是跳行,雙臂朝前抬起。人們借著昏暗的月光一看,頓時發出陣陣唏噓,“這不是詹老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