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4節)(2 / 3)

楊泗廟重建工程經過半年施工,廟宇初具規模。整體建築采用的是木結構,立柱上架梁,梁上又抬梁,立柱與橫梁卯榫吻合,內外隔斷均采用木板作牆壁,塗上參兌墨綠色的桐油,光亮透影。

楊泗廟無論在規模還是風格上,都遠遠超過了舊址。由於有意抬高了屋基,楊泗廟高高聳立在江灘邊,猶如鶴立雞群,特別逗人眼球。若乘船從江麵經過,遠遠看去就像海市蜃樓中之瓊閣。殿堂巍峨,四周回廊圍繞;四角飛簷前翹,掛銅鈴與木魚,在微風清佛下,叮咚作響,悅耳動聽。室內雕梁畫棟,上麵雕刻著楊四菩薩降妖龍、鎮水怪、驅瘟疫等場麵,栩栩如生,耐人尋味。大殿中間一尊巨大的神像用黃顏色的布遮蓋著,據說等開光時,揭開黃布,方可顯其尊容。

一撥撥的人不等開光,便紛紛前來參觀,硬是要往廟內闖。曾子旭好言相勸,無計如事。還是他哥有能耐,手拿皮鞭猛在人群頭頂上甩出一響鞭,嚇得人們轉身退到街沿下。

曾子旭趕忙製止說:“千萬莫動鞭子,會誤傷人的,就攆他們下台階足矣。”

曾東苟得意說:“你哥別的板眼冇得,耍鞭子在鸚鵡洲一流!”

楊泗廟最後的收尾工作終於結束。曾子旭和孫文昊計算了一下,包括蓋慈善堂在,所花的銀子大約五十餘萬兩。於是他們馬不停蹄地又去了一趟洞庭湖。在湖區專門收購粗壯結實,長一丈二以上的上等杉木。雖然價格高,但放回鸚鵡洲所賣的價更高。果然不出所料,一張四十萬兩碼的木排放回鸚鵡洲被官府全部收購,據說這些木材將用來重建黃鶴樓。當然,這裏麵還得感謝張木匠,沒有他的穿針引線,哪有這等好事?

自古以來,凡新建的廟宇或神像都要開光。因此,楊泗會人給楊泗將軍神像開光選在楊泗將軍生日的前一個月,即五月初五。這天,看熱鬧的人把楊泗廟大門堵了個水泄不通,而且廟外還聚集了不少的人。

楊泗廟內幡幢懸掛,燈燭通明。從卯時起,前來參加開光儀式的僧人就開始在廟裏打坐念經了。到了午時,開光儀式便開始。當四名沙彌揭開蓋在楊泗將軍神像上的黃綢布時,圍觀的人群一片嘩然。他們不明白,分明是身著白袍、舉月牙斧、作斬蛟龍姿勢的楊泗將軍,怎麼就成了大耳朵,麵帶微笑的佛祖了呢?

圍觀的民眾不滿,紛紛質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幾個愛鬧事的擁進廟內,揚言要砸了楊泗菩薩的神像,被曾東苟和幾名棑工強行推出門外。

站在一旁的艾金章冷笑地對睿覺住持說:“既然你們把楊泗將軍引入佛門,那你去向圍觀的人群作解釋吧。”

睿覺住持思索了一下,上前向圍觀的人群行佛禮。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睿覺住持說:“楊泗將軍為百姓所擁戴,其功德在於為民除妖降魔,但要想惠及普天下蒼生,僅憑此法力是遠遠不夠的。我佛向來以‘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為宗旨,其佛法無量。然,有道是‘人身難得,佛法難聞,得人身不容易,得人身而聞佛法則更不容易!’所以我佛接納楊泗將軍為我佛門弟子,使其獲‘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盤寂靜’之法印,而授予菩薩蓮座之位,使楊泗菩薩法力倍增,則此舉不正對惠及蒼生更有利麼?諸位施主何又加以阻攔呢?”

人群中有人喊道:“我們不知什麼是佛法,隻知除妖孽必斬其身,楊泗將軍遁入佛門,為佛門清規戒律所束縛,除妖不準斬殺肉體,何謂除妖?”

睿覺微微一笑說:“除妖孽隻圖消除肉體,不鏟除邪念,難保妖孽再興風作浪,要想永世太平,鏟除滋生邪念之土壤,定勝過消除肉身,可使邪念蕩然無存!爾等想想,是消除肉體好?還是鏟除邪念好呢?”

睿覺掃視了眾位圍觀者,見他們中沒人再說什麼了。便轉身對眾僧人說:“時辰不等人,我等開始為楊泗菩薩開光吧。”

開光儀式由睿覺住持主持。第一項便是給楊泗神像沐浴。沐浴,就是用柳枝蘸水向神像揮灑。

這時,眾僧開始為神像沐浴念頌讚詞:

“楊枝淨水遍灑三千,

性空八德利人天。

福壽廣增延,

滅罪除衍火焰化紅蓮。”

讚詞念頌完,便三稱“南無清涼地菩薩摩訶薩”

睿覺接著念誦《水文偈》。在場圍觀的人沒有誰能聽懂,因為睿覺念的是梵語。誦完《水文偈》,睿覺便蘸水連續向楊泗菩薩的神像灑水。

第二項,給楊泗菩薩神像拂身、照鏡、點通等儀式。一些小沙彌給楊泗菩薩神像上供品,點香燭。

睿覺拿起一條嶄新的毛巾,口中念道:“佛麵猶如淨滿日,亦如千日放光明,蕩滌塵垢光燦爛,洗盡人間苦憂愁。”

睿覺邊念邊向楊泗菩薩神像做了一個擦拭動作,表示為楊泗菩薩拂去身上塵垢,顯其淨身。

睿覺放下毛巾,拿起一麵鏡子,又念道:“大圓明鏡照十方,無往無去亦無來,圓光普照於十方,鹹領眾生增福慧。”

睿覺朝著楊四菩薩神像正麵一照,表示為楊泗菩薩通其心,生其惠,明鑒其性,而真正見到諸法之麵目。

第三項便是執朱筆,象征性的向楊泗菩薩神像的各個部位或七竅,即點眼通、耳通、鼻通、舌通、身體通、意通。

睿覺拿起一支毛筆,蘸上朱砂,並念如下咒語:

“開眼光,佛眼光無量,照開六道迷。

開耳光,耳根圓妙處,即是涅盤堂。

開鼻光,鼻息成三昧,修行不二門。

開舌光,舌覆三千界,圓音處處聞。

開身光,身遍十方處,法法自圓融。

開意光,意地光明發,遠離業垢塵。”

每念一條,便朝著楊四菩薩神像的某個部位作一個“點”的動作,表示楊四菩薩的那個部位被開通了智慧之門。

整個開光儀式不到一個時辰就結束了。一些僧人用過齋飯後便陸續離去。孫敬賢和馬文魁把睿覺住持送出廟外,順便邀請他在六月六那天來參加楊泗菩薩生日慶典。

睿覺住持行佛禮謝絕:“生死視輪回,何為來去作慶典?涉足塵世之事,老衲就不參乎了。”

楊泗菩薩開光的當天,廟裏就開始接納香客。

“百工技藝各祠一神為祖”,而鸚鵡洲人拜楊泗將軍為祖,是因為楊泗之神“治水澤民”惠及了鸚鵡洲天時地理。鸚鵡洲靠水而生,由洞庭湖送來的木材源源不絕,就是得於門前這條永流不止,永不枯竭的長江。無論是居住在鸚鵡洲的湖北人,還是湖南人,他們一致認為這是楊泗菩薩賜福,所以拜楊泗菩薩為祖,也就不足為奇了。

楊泗菩薩的生日一天天逼近,曾子旭趕寫楊泗菩薩生日祭文與幫會章程。孫文昊草擬楊泗會招募腳班及棑工通告。通告寫好,沿鸚鵡洲大街每隔三裏張貼一張。前來報名的絡繹不絕,但多半來自鸚鵡洲周邊的農民。凡加入者登記造冊,各發一枚木製腰牌,腰牌上刻著“楊四會”三個字及編號,他們可以在楊四會下屬的各幫碼頭幹活掙錢。

陳孝林從招募的腳班中挑選五十名精明強幹的作楊四菩薩生日慶典儀仗隊,他們的任務造聲勢,呼口號,唱棑工號子歌。經過十多天的訓練,基本達到預期效果,

楊泗菩薩生日臨近的頭一天,楊泗會的幾個負責人在馬家茶館開了一天的會。請柬早在五天前就發出,估計嘉賓在五十人以上。接待工作馬虎不得,得罪了誰都會對楊泗會造成不利的影響。首先,他們商量慶典程序。由馬文魁草擬成文書形式,交給司儀過目。據說這位司儀增多次在一些達官貴人的生日慶典上出盡了風頭,在武昌城裏頗有名氣。這次慶典他還帶來吹鼓手和禮炮手。

司儀仔細看了慶典程序後,覺得滿意,接著楊泗會人又商量嘉賓席位安排。台上前排中間是漢陽知府席位,從知府坐席開始,左邊按幫會大小排定,右邊按其客商實力排定。第二排席位留給自己人,再靠後是大廳,敞開大門,供奉的楊泗菩薩的神像一覽無餘。台上每一坐位後邊放著一個跪墊,用於向楊泗菩薩下跪磕頭。台下的席位為鸚鵡洲一些小商小販準備的,和台上一樣,前排坐席由中間往兩邊分,按實力排座次,每個坐位前也擺著一個跪墊。楊泗會的人對這樣的安排感到非常滿意,他們認為這樣既不怠慢了嘉賓,又可以讓嘉賓也參與對楊四菩薩地跪拜。

楊泗廟門前的大台已經搭好了,高大寬敞。大台兩邊五顏六色的幡旗也懸掛了。台下的涼棚也搭好了,寬十餘丈,從台前的演出場地一直延伸至江邊。涼棚內四角各放大茶桶,裏麵裝著用花紅茶葉泡的茶水,既解渴,又解暑。涼棚左邊是臨時搭蓋的餐廳,裏麵早已擺放了十餘張八仙桌,專供嘉賓用餐。涼棚的右邊是臨時搭蓋的大食堂,專供棑工和碼頭腳班,也包括楊泗會家屬與前來看熱鬧的群眾用餐。中餐和晚餐全免費。

一切安排妥當,就等明天慶典,可是孫敬賢仍不放心,還一個勁地絮絮叨叨。艾金章和曾東苟早已坐不住了,但礙於麵子,不敢離去。

“孫大爹平時說話做事一向幹淨利落,今天怎麼婆婆媽媽了呢?”艾金章雖是低聲問曾東苟,但實際上也是說給孫敬賢聽的,

孫敬賢一笑說:“關鍵時刻,婆婆媽媽何嚐不是件好事1”

曾東苟說:“討論了一天,我的屁股都坐疼了,坐下去必長瘡!”

“長瘡好,瘡勿忘痛,方可憶因何而生瘡,比忘事杖腚好!”

曾東苟說:“我寧可打屁股,也不願再坐在這裏了。”

艾金章說:“那好,你脫了褲子讓我打你屁股,立馬放你走。”

“好,這是你說的啊,你當我不敢!”

曾東苟說著便站起來,他還真的把褲子往下一放,反正沒有女人在此。艾金章朝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曾東苟往旁邊一閃,馬上把褲子提上。眾人哄然大笑。

為了不使明天慶典出現意外,臨近煞黑,在司儀的建議下,組織了一次彩排。由五十人組成的儀仗隊,經過半個月訓練還真是那回事,統一著紅色無袖衫,辮子盤頭,口號與號子呼唱嘹亮,氣勢震江河。

晚上,楊泗會的人不知是興奮了,還是怕誤了明天的慶典,他們都沒有回家,而是在慶典現場過夜。

鸚鵡洲的夏天十分炎熱,到了晚上更是熱氣騰升,就像一個大蒸籠,熱得令人難以入睡。所以鸚鵡洲人在夏日的晚上有露宿街頭的習慣。不到天黑就搶地盤,把竹床,或是用木板擱的床,占據通風處,待吃完晚飯,洗個涼水澡,便躺在上麵,看星星,或與隔壁的床位聊天,便漸漸進入夢香。久而久之,鸚鵡洲人夏日夜晚露宿街頭也就成了長江邊上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今夜,對於楊泗會人來說是愜意的,他們睡在白天搭蓋的涼棚內,比露宿街頭要舒服,江麵上陣陣涼風徐來,很快把他們帶入了夢香。

第二天,天剛剛蒙蒙亮,司儀那抑揚頓挫地喊聲,把在慶典現露宿人喚醒。腳班和棑工一窩風地擁向木排,蘸著清涼的江水洗漱。接著又一個個地朝大食堂跑去。今天的早餐特別實惠,鮮肉大包外加三鮮瘦肉湯,管飽,包早、中、晚三餐。早餐過後,楊泗會人開始忙起來。儀仗隊在司儀的統一指揮下各就各位,排成方隊,開始呼口號,唱棑工號子。

辰時一到,楊泗會的會首、副會首等人便開始迎接陸續到來的嘉賓。漢陽知府被安排在台上正中間入坐。在鸚鵡洲湖南各幫的會首老爺來了,他們是衝著詹耀湘的麵子而來的。兩個與鸚鵡洲有關係的洋人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