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4節)
四 借楊泗菩薩生日慶典彰顯楊泗會實力
漢陽知府頒布的第二道告示在鸚鵡洲自動廢除,被鸚鵡洲的湖南人和湖北人原來怎麼做生意,現在照做不誤。鸚鵡洲的木材交易又活躍了起來。漢陽知府也懶得去過問,隻要湖南人和湖北人不對掐,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楊泗會人購回來的木材銷量不錯。不僅是他們,整個鸚鵡洲的木材銷量
都可以。楊四會采購的木材屬於上等杉木,不僅質地優良,而且粗壯高大,是蓋房子和造船的正選材料,獲得長江下遊其它省的木材商青睞。因此他們的木材不僅銷得快,而且還賣出了好價錢。
木材賣完了,銀子也賺了,接下來便是楊泗會兌現承諾,為楊泗將軍重建廟宇,重塑金身。如果隻說不做,不僅褻瀆了神靈,而且還會遭到鸚鵡洲人唾罵。所以曾子旭這幾天一直在忙於此事。
秀姑想借此建楊泗會之際蓋慈善堂,還給母親蓋一間庵廟。她找到曾子旭說明此意,曾子旭直接將此事推給了楊泗會。
秀姑說:“不就是怕不肯出錢嗎?我們馬家出這筆錢就是了!”
曾子旭說:“這不是出錢就可實施的事,此事事關重大,得經楊泗會討論,今晚楊泗會在你們馬家茶館召集會議,商討重建楊泗廟之事,我將此事提出,由大家商議定奪,你看如何?”
秀姑點頭表示同意,她說:“你一定要幫我說服他們啊!”
晚上,馬家茶燈火明亮,除了大冶花幫,楊泗會屬下在鸚鵡洲的各幫的會首都到位。曹幫的曹聖源偶感風寒不能到場,派了管事先生出席。不知是有所授意,還是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在討論會他上一言不發。大家經過一番爭論,總算把重建楊泗廟的選址定下來。廟址就選在曹家幫碼頭和曾家巷之間。為了防止每年夏季江水上漲,屋基定為高七尺。接下來便作具體分工,曾子旭為總管,管理錢財;馬文魁為管事,負責質量和施工監督;陳孝林負責材料管理及采購:孫文昊負責賬目及協調:艾金章負責室內裝飾:刁幫幫主負責泥瓦施工:梁剛幫幫主負責大木施工:上下兩天的幫主負責外圍環境施工;曾東苟負責工地守衛。
曾東苟對分工不滿,不願幹,要求重新給他分一個體麵的事。
艾金章取笑他,“兄弟,扁擔倒下是什麼字你都不認識,你還能幹什麼呢?給你分配守衛就已經抬舉你了,你知足吧!”
曾子旭說:“幹守衛不比做其它事輕鬆,要熬夜,我還擔心您喝酒誤事哪!”
艾金章笑著說:“這還不好辦,把夢春園的江上紅請來陪你哥,保準他夜夜興奮,精神十足!”
曾東苟笑著回敬,“你他媽的大哥莫說二哥,你見了夢春園的那些婊子涎水都流出來了,還不是恨不得衝上去抱著啃幾口。”
曾子旭連忙製止道:“好了,好了,你們兩人在一齊就好歪風邪氣,下麵還有一事,需要大家議一儀啦。”
當曾子旭把秀姑的想法說出來,便立即遭到曾東苟和艾金章地反對。曾東苟的理由很簡單,“蓋慈善堂是賠錢買賣,楊泗會決不幹蠢事!”
艾金章說:“楊泗會不是慈善會,辦慈善應該找官府。”
秀姑對艾金章說:“虧你還說得出口,前年你們幫裏傷了人自今還躺在床上,你不但不給他醫治,還把他送回老家,你還有沒良心啊!”
艾金章冷笑,“這是我家事,我想把送他到哪裏,就送到那裏,與你何幹?”
秀姑說:“你的家事我還懶得管,但我說的意思你應該清楚,如果我們建了慈善堂,你把你的堂弟安置在慈善堂,他日後的生活有了保障,這不是省了你的心嗎?”
艾金章沉默了,大概他覺得秀姑說得在理,不再持反對意見。但這時陳孝林卻提出了反對意見。可能是為妻子著想,不想讓妻子卷入這種隻出力,不討好的事情中去,所以他直擊問題的要害,他對秀姑說:“你的想法過於幼稚,你以為辦慈善就那麼容易,別的不說,單憑每年供養傷殘者和那些孤兒寡母的吃喝,就得需要大筆地開銷,更何況還要管他們生老病死,這是任何人,或某個幫會都難以承擔的!”
“既然難以承擔,那麼我們何不動員全鸚鵡洲的人捐款?”
“你以為鸚鵡洲都聽你的?鸚鵡洲有大半是湖南人,他們對湖北人曆來存有戒心,你動員他們出錢,實際上是授人以柄,他們馬上會聯想到你是變相撈錢,攻擊你,搞得你身敗名裂......”
秀姑打斷丈夫話說:“變相撈錢又怎麼樣?身敗名裂有何可怕的?身正不怕影子斜!為了辦慈善我甘願背壞名!鸚鵡洲人不肯捐錢,我上門討要,天天賴在他們家門前,我看他們奈我如何?”
曾東苟說話總不正經,出口便是邪話,再加上艾金章的幫腔,兩人簡直就是一對活寶。他們也不管陳孝林受不受得了,便與秀姑開起了玩笑。曾東苟說:“三姑娘千萬莫上門討錢,你貌如天仙,去了等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鸚鵡洲的男人早對你垂涎三尺,他們會把你搶進門做堂客的,
艾金章說:“是的,尤其是曾家巷去不得,那裏有一條發情的騷狗,見了漂亮的女人就往上撲,你千萬要小心!”
秀姑也不甘示弱,“我早有防備,要江上紅跟我去,讓他去咬江上紅好了!”
眾人哈哈大笑,曾東苟也笑了。曾東苟平時對開這種玩笑習以為常,不感到害羞,倒是他的弟弟曾子旭顯得有些不自在。曾子旭很正統,他認為維護哥哥的尊嚴,就是維護曾家巷的尊嚴,所以每當這個時侯他都要加以製止。
“你們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拿青樓女子與我哥哥開玩笑,有損我我哥哥之人格,我哥哥再怎麼粗魯,但他畢竟是曾家巷一幫之主,你們開這種玩笑實在有損我曾家巷形象了。”
秀姑趕忙解釋,“對不起,是有點說岔了,不過開個玩笑,活躍活躍氣氛,也未嚐不可以。”
曾子旭瞟了一眼櫃台上的自鳴鍾說,“戌時都過了,我們還是抓緊把此事定下來吧。”
陳孝林說:“還是聽聽孫大爹的,他老人家曾經在官府經辦過善款之事,比我們有經驗。”
孫敬賢一笑說:“談不上經驗,算是小小建議吧,我覺得楊泗會能造一座廟,何嚐不能建一所慈善堂呢?建廟宇固然能光耀楊泗將軍之功德,但建慈善堂能能盡顯我楊泗會之慈愛!當然,辦慈善無利可圖,但我等不可拒之,若此事辦好,是件利人利己之好事!而問題之關鍵則在於該如何征得眾人之力,使之久遠。所以我以為取二謀略便可行之,其一,應先得到官府之大力支持,頒布告示,略帶強製,指定專人上門收取捐銀,日子長久,贏得鸚鵡洲各幫及竹木商之認可,也就約定成熱了。其二,我楊泗會對辦慈善業應大造聲勢,何謂聲勢,就是由我等倡導,宣講慈善乃係我楊泗會之仁愛,體現我楊泗會之福利適時,使加入者既來之,則安之,並順勢擴大我楊泗會勢力,勢力之大,財之粗壯,到那時何愁善款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呢?”
孫敬賢的一席話說得大家連連點頭稱是。馬文魁說:“蓋慈善堂等於蓋一棟能供幾十或百巴人居住的大房子,隻要能遮風擋雨就可以了,無需大的投資,一兩千銀子就足夠矣。”
曾子旭說:“我楊泗會要想生意興隆,財源茂盛,民心不可背,辦慈善乃得民心之舉,今後凡與民心有關之事,我楊泗會應責無旁貸,務必當行!”
蓋慈善堂一事總算定下來了。蓋慈善堂與建楊泗廟同時進行,施工監督由陳孝林、馬文魁、秀姑負責。
孫敬賢說:“時間不等人,明日我就去拜見知府大人,盡我之能力說服知府大人,盡快頒布告示。另外建廟也應早作準備,搶在明年四月間竣工,再用兩月走一趟西湖,收購一張稍大木棑,為明年六月六楊泗將軍生日慶典作為開銷。”
眾人一致讚同,曾子旭問眾位還有何意見。秀姑迫不及待地說:“你們還沒有討論蓋庵廟之事啦!”
陳孝林說:“這事就不麻煩楊泗會了,這筆錢我們自己出吧,”
馬文魁也說:“我也出一半。”
秀姑嘟嚕說:“給和尚建廟,不給尼姑蓋庵,難道佛門也重男輕女不成?”
曾子旭宣布議事結束。
第二天,楊泗會的人便開始忙碌起來。整整一個冬季,除了年三十和初一歇了兩天,其它日子都沒停歇。請來的蓋匠是武昌城裏有名的張木匠,據說他已經被定為參與“黃鶴樓重建”之人選,將擔當其主體結構施工。這次接手重建楊泗廟,無疑給他資質增添了砝碼。他的弟子上百,個個手藝精湛。張木匠把他的弟子分成三撥,以建楊泗廟為主。另兩撥派出少數人蓋慈善堂和庵廟。另外,據說請來的泥水匠是給租界洋人蓋房子的班子,手藝也不錯。開工的那天,楊四會的人分別在三個工地上舉行了奠基儀式,楊泗廟的奠基儀式最隆重,因為建的是廟宇,馬虎不得。
日後,施工還算順利,工地上一天一個樣。如此同時,漢陽知府的告示也頒發了,但是反響不大。秀姑組織楊泗會的一些娘們上門討要,卻收效甚微,眼看慈善堂就要完工了,而籌集的捐銀還不夠一個傷殘者的一年花銷。正當秀姑無計可施之際,常德幫的何星亮找上門來了。何星亮說他願意每年拿出一萬兩銀子作為他們幫裏二十位死者家屬的生活費用。
秀姑喜出望外,她說:“慈善堂就要完工了,我正愁沒銀子開門啦,您何大哥在這節骨眼上雪裏送炭,您要怎麼言謝呢?”秀姑想了想說,“您要嫂子過來幫忙吧,我這裏缺人手,我和嫂子一起把慈善堂管起來,您看行啵?”
何星亮苦笑說:“你嫂子這幾年為幫裏一些孤兒寡母把心都操碎了,人不到四十頭發花白,我見了心疼,還是讓她歇著好。”
也難怪,這幾年何星亮一直被負疚和自責所籠罩。幫裏一夜間死了二十人,大部分是他的親戚,他流的已不是淚,而是血!而且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睡過安穩覺了,經常夢見二十個死去的人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直至今日,他還不敢相信二十口人在一夜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星亮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他與他們分手,還囑咐他們要小心,遇到險情,保命救人要緊。後來他返回常德,在酒館宴請山客們吃飯,結完最後一筆賬後,第二天乘船去嶽州,打算在嶽州與他們彙合。而在途中聽說昨天夜裏湖麵上刮起一陣龍卷風,他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於是馬上雇了一條船趕到出事地點。湖麵上除了漂浮著一些零散的木頭,連個人影都沒有見著。他要船工劃著船四處尋找,兩天過去卻毫無結果。他想,也許他們回鸚鵡洲。可是當他回到鸚鵡洲也未見其蹤影,他的精神幾乎奔潰。最後他不得不把這不幸消息告訴了死者們的親屬。頓時,常德幫碼頭上那撕人心碎的哭喊聲一片。二十名死者的家屬找他拚命。
何星亮任其他們拉扯,廝打,直至打得血流滿麵。打夠了,他對死者們家屬說:“如果你們還不解氣,就把我打死,死了一了白了,也不為賠償操心。”
何星亮的話提醒了死者的家屬。他們要何星亮賠償。
何星亮說:“人死不能複生,你們要我賠一個大活人顯然是不可能,你們要我賠錢,你們報個價吧,我就是變賣家產也在所不辭!”
最後經過一段日子協商,每位死者賠償一千兩銀子,還要贍養死者孤兒寡母和年邁父母。為此,何星亮不僅花光他的全部積蓄,而且還連常德老家祖傳的田產也變賣精光。
多年來,二十位死者的遺孀與他們的老父母就像巨石一樣,壓得何星亮至今無絲毫喘息的機會。
慈善堂完工後的第二天,秀姑就把常德幫的二十名死者的遺孀和老父母安置到了慈善堂。慈善堂的管理暫時由秀姑和金玉卡負責。如此同時,庵廟的施工也完工了,經過簡單地裝飾,擇一吉日,舉行簡單的開光儀式,秀姑便把他的母親送進了庵裏。這位馬家的姑母以淨絕法號之名走進了庵內,直到他離世,也未曾出大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