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4節)(3 / 3)

英國人韋伯的到來,使人們感到驚訝。他被安排在知府的右側入坐。漢陽知府是滿族人,打心眼裏痛恨英國人,出入禮節,僅僅向韋伯問過好後,再沒與他說話了。

馬斯蒂尼被安排在台下前排坐下,緊挨著陳孝德。

許多看熱鬧的群眾都來了。不一會兒,他們把楊泗會的慶典會場圍了個水泄不通。前台場的場地上,請來的戲班子敲得鑼鼓震耳欲聾,武打折子戲一場連一場,叫好聲與巴掌聲連綿不絕。

漢陽知府觀察一下慶典場麵,給他的印象不僅聲勢大,,而且場麵也布置得很有氣派,顯然,沒有一定的經濟實力是很難舉辦這樣的隆重的慶典的。

漢陽知府問坐在左邊的詹耀湘,“洲上,你們湖南人可否有如此之舉?”

詹耀湘說:“我正在設想,但還沒來得及與我同鄉商議。”

知府問:“那你以何種名義慶典呢?該不會也叫楊泗會吧?”

“大人真會說笑!”詹耀湘微微一笑,“即便我洲上湖南人再無才學,也不至於照搬楊泗會吧,大人真想知道,那我透個底,暫且就叫‘兩湖商會’吧。”

“兩湖商會?”知府細細品味其名,似乎悟出其中之含義,他說:“以湖南湖北命名,融湘鄂竹木商之財源,興鸚鵡洲竹木市場之旺盛,顯示湘鄂商家之卓識遠見與寬闊胸懷,好!此名不錯,值得推崇!”

其實漢陽知府曲解了詹耀湘起名的本義。依照詹耀湘的意思“兩湖商會”本當指湖南洞庭湖的東湖區與西湖區,由湘水、資水、沅水,澧水運來的木材在兩湖區集中,紮成大棑,放到鸚鵡洲。詹耀湘本想向知府解釋,但又怕掃了知府的興,所以隻好將錯就錯,順著知府的意思交談下去。

詹耀湘說:“聚天下之銀,賺天下人之錢,是商人之本性,至於卓識遠見,寬闊胸懷,那隻是冠冕堂皇之說,是想天下人又有誰不圖財,不圖利呢?如果大人有這興趣,不妨投入股金試試,我包大人一年內收回成本,盡賺五成!”

知府哈哈大笑,連連說,“不可,不可,老夫即便不在乎烏紗,可性命隻一回,萬萬使不得!”

“大人言重了。”詹耀湘說:“大人不貪,不賄,僅拿出俸祿之餘錢,投資經商,何怕之有?”

知府搖搖頭歎息,“唉,人言可畏啊!”

漢陽知府忽然想起一令人費解的問題,他問詹耀湘,“我走南闖北,見過楊泗神像不少,都是手持兵器,威武之貌,而鸚鵡洲的楊泗神像竟然是佛祖之像,這其中之意而為何?”

是啊,為什麼鸚鵡洲的湖北人把楊泗將軍的神像改為佛像呢?詹耀湘也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止一次想這事,但沒悟出其中之原由。漢陽知府此時提及,他也隻好就事論事而作解答、他說:“神乃凡間之傳說,有誰見過其真身?所以人人可根據自己心目中之神形給神畫像,我想楊泗會人也是如此吧。”

漢陽知府笑了,他笑楊泗會人舉辦如此隆重的慶典,也隻不過是在為他們心中的神畫像,同時也為詹耀湘的經典之解叫好。

兩人正聊得興頭上,司儀宣布楊泗菩薩的生日慶典開始,戲班子立即撤除場地。司儀拖長腔宣布全場起立。一撥人有序地走上台,將台上嘉賓的座椅搬走。司儀宣布台上的嘉賓向後轉。

嘉賓們不知所措,站在原位不動。司儀重複向後轉,嘉賓們這才慢慢地轉過身去。嘉賓們看見麵前的跪墊,於是明白楊泗會人的用意,原來也把他們納入了祭拜楊泗菩薩的行列。

漢陽知府對司儀大吼:“老夫隻跪皇上與阿瑪額娘,從不跪其他人,更何況一泥像? 你馬上把椅子搬回,否則休怪老夫動怒!”

司儀為難。孫敬賢示意台下人把知府的座椅搬回原處。不過知府接下來並未作出過分之舉,隻是麵向廟內楊泗菩薩神像而坐。

漢陽知府的舉止引起英國商人韋伯的不滿,他認為知府舉止言行有些霸道,沒有紳士風度,別人都按慶典要求去做,他為什麼就不能呢?他鄙視了知府一眼。

這次韋伯來鸚鵡洲開的不是軍艦,而是駕駛了一條遊艇而來,而且已不止一次來鸚鵡洲。自從經曆了那次“軍艦風波”後,韋伯變得乖巧了,並主動到曾家巷賠禮道歉,就這樣你來我往,竟然成了曾子旭的朋友,兩人正商量準備連手做買賣啦。

司儀宣布向楊四菩薩敬香。站在前排的楊泗會人手中捧著清香,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一齊向楊四菩薩鞠躬作揖,然後把手裏的香有序地插在供案上的香爐中。

司儀宣布向楊四菩薩生日誦讀祝辭。祝辭由曾子旭朗讀。

曾子旭身著吉服,顯得莊重,手持文稿,開始憋著一口京城官話誦讀。

“洞庭瀕長望,守東西湖域,斬惡龍,為民除害,功載史冊!窺邪魔淒嘯,使之懼,永勿作祟,再造功勳!立芳洲之畔,視江水奔號,使之畏,莫敢泛濫,偉績之順延!播甘露,惠人間,濟蒼生,令江河湖海汗顏!佑眾生養息,延綿不絕,留世萬萬載!

今,值此菩薩誕辰之日,我楊泗會為菩薩重築廟宇,重朔金身,祈福永駐昌盛!為此,餘代表楊泗會同仁向襟懷四海, 德貫九州菩薩祭拜,恭祝菩薩山川同壽,日月同輝!

此,我楊泗會同仁敬上!

同治六年丁卯六月六巳時敬上”

曾子旭頌讀文稿雖然還算朗朗上口,但在個別的吐詞上,還是不時地流露出鸚鵡洲人說話的腔調,給人感覺別扭,尤其對漢陽知府來說,感覺很不適應,認為他就像是個剛從鄉下進京城的鄉巴佬,在心裏好笑。

曾子旭誦讀完祝辭後,,儀仗隊接著高呼口號:

“楊泗菩薩保平安,

風調雨順賜福來。

我祭菩薩三炷香,

叩拜宏運無量開!”

接著司儀高喊向楊泗菩薩三叩首,除了漢陽知府,凡參加祭典的人都下跪叩拜了,甚至一些看熱鬧的人也頂禮膜拜。鞭炮聲和鼓聲再次響起,楊泗菩薩的生日慶典進入高潮。

祭拜楊泗菩薩生日儀式完畢,接下來便是節目表演。第一個節目是《楊泗菩薩斬黑龍為民除害》。一條黑龍在一陣急促的鑼鼓聲中走進表演場地,四處遊蕩,興風作浪。一群人手持用紙糊的房屋和船隻進場,黑龍衝上去掀翻船隻,擊毀房屋,人們相繼逃命。這時楊泗將軍手持月牙斧出場,他唱道:

“水有源頭樹有根,

出身湖南廬陽鎮。

武官楊泗多靈聖,

敕賜加封托口神;

托口神堂安我位,

我去江河救難人。”

楊泗菩薩唱完後,便與黑龍展開搏鬥。雙方你來我往,打鬥一番,楊泗菩薩終於把黑龍的頭砍下來,觀眾拍手叫好。然而正當“楊泗菩薩” 躊躇滿誌展示自己的神威時,又一條黑龍突然串入場地。“楊泗菩薩”一愣,“怎麼,又加戲了”。隻好迎戰。但是這條黑龍比上一條黑龍舞動敏捷,楊泗菩薩與他鬥了幾個回合,竟然連龍身都未觸及,反而搞得氣喘喘籲籲。觀眾噓聲一遍。黑龍舞得更加瘋狂,發出一陣陣吆喝聲。顯然,這是有意來砸場子的。陳孝林急了,趁著黑龍從台前舞過,突然從台上躍起抓住龍頭,順勢落地,一層用黑布包裝的“龍皮”被扯下,頓時,裏麵用竹蔑紮成的龍骨架暴露在外。十餘個舞龍者見勢不妙,丟下龍架作鳥散。全場觀眾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下一個節目表演《棑工號子》。幾十個棑工手持棑鉤、抓鉤,在場地上表演紮棑與放棑動作,由打鼓佬敲鼓領唱,儀仗隊唱合。唱詞簡單明了,多以號子吆喝,既渾厚,又嘹亮,給人感覺不僅委婉動聽,而且還浮想聯翩。

“咿呃——嘿嘿呀嗬嘿,穿草鞋呃,咿呀嘿,踏兩湖呃,呀 嗬嘿,腳踩木呃,咿呀嘿,紮棑頭呃,呀嗬嘿唑咿呀嘿,嘿唑,嘿唑,嘿唑唑。

咿呃——嘿嘿呀嗬嘿,老娘盼呃,咿呀嘿,何日歸呃,呀 嗬嘿,扳指頭呃,咿呀嘿,天天算呃,呀嗬嘿唑咿呀嘿,嘿唑,嘿唑,嘿唑唑。

咿呃——嘿嘿呀嗬嘿,行大棑呃,咿呀嘿,莫走岔呃,呀嗬嘿,棑穿浪呃,咿呀嘿,闖險關呃,呀嗬嘿唑咿呀嘿,嘿唑,嘿唑,嘿唑唑。

咿呃——嘿嘿呀嗬嘿,出洞庭呃,咿呀嘿,漂長江呃,呀嗬嘿,順水放呃,咿呀嘿,回家鄉呃,呀嗬嘿唑咿呀嘿,嘿唑, 嘿唑,嘿唑唑。

咿呃——嘿嘿呀嗬嘿,進家門呃,咿呀嘿,堂客迎呃,呀嗬嘿,抱我兒呃,咿呀嘿,樂融融呃,呀嗬嘿唑咿呀嘿,嘿唑,嘿唑,嘿唑唑。

咿呃——嘿嘿呀嗬嘿,屋門前呃,咿呀嘿,遍地銀呃,呀嗬嘿,敬菩薩呃,咿呀嘿,保賺錢呃,呀嗬嘿唑咿呀嘿,嘿唑,嘿唑,嘿唑唑。

咿呃——嘿嘿呀嗬嘿,咿呀嘿唑,呀嗬嘿,嘿唑,嘿唑,嘿嘿唑唑。

......…”

午時一到,嘉賓們進入臨時搭蓋的宴會廳就餐,十餘張八仙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酒水盡飲。嘉賓們相互敬酒,談笑風生。大食堂就餐不受限製,白麵饅頭盡管吃。但菜是有限製的,每人一份用竹筒裝的紅燒肉。棑工、腳班和看熱鬧的群眾猜拳行令,開懷暢飲。

陰曆六月,是夏天三伏中最熱的月份,尤其到了中午,太陽象火一樣烤得人身上火辣辣的。為了防止中暑,從午時到申時停止祭典活動。嘉賓們吃飽喝足,躺在為他們準備的躺椅上午睡。蘆席棚內的地上鋪了蔑席,為腳班、棑工和遠道而來的提供席地休息,到了酉時,吃罷晚飯,祭典活動繼續。《高台舞太獅》是慶典儀式中的壓軸戲。舞獅者由兩人前後配合,前者雙手執道具獅頭戴在頭上,後者俯身雙手抓住前者的腰部,披上用牛毛綴成的獅皮蓋在身上,兩人合扮成一隻大獅子,在五張八仙桌落成高一丈有餘的台子上表演前後左右翻滾與跳躍等高難動作,為此,陳孝林與符德雄足足練習了兩月。

晚上,五盞高亮度的煤油汽燈把楊四廟前的場地照得通亮。據說這五盞煤油汽燈是英國人韋伯提供的。在一陣鑼鼓聲中陳孝林與符德雄扮演的紅色大雄獅帶領四個小獅子登場。他們在場地上圍著八仙桌舞動了一陣,然後跳上大台。陳孝林問符德雄,“就要上桌了,行嗎?”

符德雄回答“行”。陳孝林大喊一聲“上”,兩人“嗖”地一下飛上八仙桌。觀眾喝彩聲一遍,掌聲經久不息。接著他倆在八仙桌上表演閃、撲、挪、騰、滾等動作,把觀眾的激情引向高潮。當兩人正舞得歡,隻見一條白色的獅子突然躍上台上,然後飛身一跳,也上了八仙桌。觀眾更是喝彩陣陣。

陳孝林對符德雄說:“果然不出所料,砸場子的又來了,別慌,緊跟我!”。

兩條獅子隨後在八仙桌上擺開陣勢,你進我防,我進你防,都想把對方擠下八仙桌,但勢均力敵。他們大約鬥了半時辰,白獅子退據角落對紅獅子說:“我今天遇到敵手了,好,就到此為止,但日後我會另找機會與你爭高低的!”說完,跳下八仙桌,對觀眾晃了晃屁股,便消失在黑夜中。

符德雄說:“聽話音好像是譚鼎元。”

陳孝林說:“我早料到是他,沒想到他的武功與我不相上下。”

亥時一到,司儀宣布楊四菩薩生日慶典結束,一些觀眾正在興頭上,不想散去。經過勸說,才陸陸續續地離開。

楊泗會通過舉辦楊四菩薩生日慶典贏得了聲望,乃至漢口、武昌的許多商人都知道鸚鵡洲有個楊泗會。楊泗會雖然在這次慶典中花費了不少銀子,但揚了名,一些外省的竹木商人來鸚鵡洲點名要找楊泗會,因為也們正是衝著楊泗會雄厚的實力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