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占碼頭 搶生意 開殺戒(3節)(3 / 3)

站在一旁挺著大肚子的媳婦不停地扯著丈夫的衣角,示意丈夫不要與父親爭吵。母親站在兒子一邊,指責老伴出爾反爾。

“你平時總是抱怨兒子書呆子氣,擔心你的家業後繼無人,如今兒子長大成人,也學會了做生意,你反而不撒手,你想把你的家產帶到棺材裏去啊!”

孫敬賢嗬斥妻子,“住嘴!男人間的事,豈容女人插嘴?”

父子倆經過一番舌戰,最後達成共識,兒子居前,父親退後,一年後父親完全放手,做老太爺,盡享天倫之樂。

楊泗會冒知府禁令,做起上江木材生意,雖說沒有在鸚鵡洲的湖南人中引起軒然大波,但要說沒有不滿的情緒,而是不可能的,湖宜迪就是其中一個,而且表現還十分強烈。

胡宜迪是個宗派觀念極強的人,他不情願看到外籍人強於他們,這也許與他多年的軍旅生涯有關。當他得知鸚鵡洲的湖北人從洞庭湖買回一張大棑,他立馬到漢陽知府去告狀。漢陽知府官居四品,本可避而不見,但念他是原湖北巡撫胡林翼的堂弟,還是出門相迎。胡宜迪本來是帶著怨氣去的,不說客套話,便開門見山地就要漢陽知府懲處楊泗會的湖北人。

他說“湖北人不講規矩,違抗知府的禁令,做起了上江生意,大人您切不可手軟,應嚴厲懲處。”

漢陽知府一笑說:“據我所知,這次從上江買回的棑是你們湖南辰幫所為,我何以懲處他們?”

胡宜迪說:“辰幫的幫主是湖北人,他聯合鸚鵡洲的湖北幫做上江生意,這難道不算違反大人您頒布的禁令嗎?”

漢陽知府說:“本府頒布禁令,無非是想阻止鸚鵡洲湘鄂兩籍人為爭奪生意場地鬧摩擦,既然他們連手了,這正是本府所求之不得的!天下兩湖本來是一家,合夥做生意又未嚐何樂而不為呢?”

胡宜迪說:“名義上合夥做生意,實為相互勾結,他們在鸚鵡洲挑撥幫派之爭,應罪加一等,請大人務必......”

漢陽知府打斷胡宜迪的話說:“你也不要大哥說二哥了,有人早已舉報你上個月送了一張二十兩碼的小棑到漢口,而賣給了東洋人,你說本府是處罰你,還是處罰那些湖北人呢?”

胡宜迪無話可說,氣得在心裏隻罵漢陽知府老奸巨猾。

胡宜迪在漢陽府那裏自討沒趣,回到碼頭越想越不是味。他想,湖北人能連手做上江生意,老子們就甘願忍氣吞聲?他罵湖北人都是濺三爺[2],認為他們是阻止他賺錢的最大障礙,應該與他們抗爭。於是他馬上去洲頭寶慶上河幫,找他的表弟譚鼎元商量對策, 並打算聯合全鸚鵡洲的湖南人,把堆在碼頭上的木材運往下江去買。

[2] 賤三爺:在漢陽流傳的歇後語,此話的意思有貶有褒,貶義,即指“生得賤”或“賤人”。

在胡一迪和譚鼎元的鼓動下,洲上的一些湖南幫躍躍欲試,不到兩個月,湖南人碼頭上的木材日漸稀少。但也未見漢陽知府作出什麼處罰。

楊泗會人采購回的木排主要銷售到漢陽和武昌,因兩座城內的建築和房屋在前年遭戰火毀壞,需要大量的木材用於重建或修繕,因此不到一個月,楊泗會采購回的木材便銷售一空。除開成本,楊泗會人盡賺五十萬。拿出十萬分紅,餘下的四十萬作為下次進貨本錢。趁著天氣還未轉涼,楊泗會又以原班人馬,走了一趟黔東苗區。

陳孝林這次把采購木材的任務全權交給孫文昊負責,而用意是想“一石二鳥”,這其中除了使孫文昊能盡早地掌握木材經營技能外,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利用孫文昊與當地聞卡苗寨的親戚關係。既能采購到上等的優質木材。還能節省不少的成本,

陳孝林他們到了常德後,也是留下一部分人就地收購洞庭湖西湖區的木排,而其他人隨陳孝林繼續直奔黔東三江鎮。他們沿著直通黔陽的官道,乘馬車到黔陽,然後沿清水江邊的山路又走了十天天,便抵達黔東三江鎮。陳孝林將隨行人員安排在財朵卡的客棧住下,第二天一早,他和孫文昊一齊去了聞卡苗寨。

龍騰卡頭領得知鸚鵡洲來了客人,便親自到寨門前迎接。苗家人按苗家最高接待貴客習俗,大擺酒宴,盛情款待陳孝林和孫文昊。

孫文昊與他的姐姐見麵親熱無比。當姐姐的想立即想知道娘家的情況,自然要問這問那。可是問多了孫文昊就有些煩了。他說:“誰有閑工夫陪你閑聊?你既想知道這,知道那,為何不回家看看?”

姐姐被弟弟出言不遜嗆得隻抹眼淚,她哭著說:“你怎麼以這種態度對待我呢?你小的時候我白疼了你,你要我如何去想?”

孫文昊為剛才對姐姐不敬感到後悔,馬上賠不是:“對不起,都怪我剛才把話說重了,我給你賠罪。”他問:“你想知道什麼呢?父親母親的身體都很好,鸚鵡洲成立了一個大幫會,父親做了大幫會的會首,你的兒子也不錯,讀書很用功,將來肯定是個作官的料......”

女人畢竟心細,不僅關心父母和兒子,當然也想了解當弟弟的情況,她說:“你也不光顧了說家裏事,也說說你自己吧,你現在怎麼樣?”

“你問我嘛?”孫文昊一笑,“如今我子承父業,投筆從商。哦,還有一事忘告之,我媳婦已懷上了,不久將為我們孫家添後。”

姐姐聽說弟弟要當爹了,一高興,問岔了,“是男還是女?”

“孩子未出生,你要我如何回答?”

姐姐不好意思地笑了。

由於是輕車熟路,無需還價。孫文昊的姐夫海龍卡在各個苗區組織貨源。苗民們把山裏的木材順著山坡放到山間小溪,送到清水江紮成寬一丈,長三丈的小排,分批放到黔陽,然後拚為大塊。利用此期間沅水猛漲,湍流水急,就兩三天,分別將九塊木排放到常德陬溪湖口。留在陬溪的棑工把在湖區收購的木排與放來木排拚成寬二十丈,長半裏的大棑,沿洞庭湖向長江口前行。

洞庭湖“無風三尺浪”,木排行駛隻能靠船牽引。船行至一二裏,將錨沉到湖底,靠人來鉸動船上的軲轆將木排牽引前行,如此重複。

放排本來就靠天收,就像他們在沅水遇到下大雨天氣,江水暴漲,一兩天就將木排放到了常德陬溪。若是遇到枯水季節,就得花上一個多月。因此當地有流傳“一鬥米過湖,一碗米也能過湖”的說法。

另外,放排的人掌握航線也很重要,即便像符德雄這樣從小在沅水邊長大的,雖說能把沅水沿途險灘記得滾瓜爛熟,但有些暗藏水下的嶙峋礁岩他未必清楚。沅水青浪灘自古流傳“船過青浪灘,闖過鬼門關”的說法,所以每當遇到這樣的險要水域,就要請當地的“飆公[3]”出手了。據當地的飆公講:“青浪灘看是江麵寬闊,但能行船的水道隻有四五米寬,像水槽,水如梭鏢向前衝,,木棑在此極不好控製,十篙之內不能走出這個水槽,肯定會出事。”

沅水本是向前流的,但到了青浪灘下遊的明月洄,卻被前麵岩石構成的明月山擋了回來,拐彎繞道,形成一個漩渦險。漲大水時,有人放木排從這裏經過,連人帶排不見了,半個月之後,人們在常德的陬溪發現一根一根的木頭從水麵上冒出來。但就是不見人或屍首。”

楊泗會人的運氣還算不錯,他們總算搶在了立冬前把第二次采購的木棑送回了鸚鵡洲。

[3] .飆公:即當地人苗族人對放棑佬中的高手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