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沒有隨長毛軍一起走?”當他出現在堂哥麵前時,堂哥感到一陣驚訝。
陳孝林笑著說:“當兵吃糧我沒興趣,我覺得還是做生意靠得住,我當兵純粹是看在唐師叔的麵子上。”
“算你還沒糊塗到家,當反賊終歸沒好下場。”陳孝德問:“你打算今後怎麼幹?”
“生兒育女,一條心做木材生意。”
“你早該這樣想了,你還沒回家吧?”陳孝德問道。
“沒有”陳孝林說:“我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想請大哥幫忙,不知大哥是否願意?”
“你說都沒說,我怎麼好答應你。”
陳孝林思索了一下說:“是這樣的,秀姑現在懷了我的孩子,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我隻好娶秀姑為妻了,所以我想請大哥您替我去勸勸我那媳婦,要她把我休了,我淨身出門,家裏所有財產都歸她。”
陳孝德瞪眼望著陳孝林好一會兒,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小子,你觸及到陳氏家訓之底線了!你於廉恥而不顧,幹出如此荒唐之事,還想休妻,我看門都沒有!我坦白地告訴你,我一堂堂讀書之人,豈能縱容你的道德淪喪?你聽好了!我奉勸你就此打住,不得休妻,自己種下的苦果自己吞下,不然你會遭鸚鵡洲人唾罵。”
陳孝林被堂哥一頓訓斥,半晌無話可言。末了以試探口氣問:“聽大哥之言,好像是要我對兩個女人都負責,但不知我那媳婦依不依?”
“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法子作個了結!”
陳孝林在堂哥那裏碰壁後,回到了茅草屋悶悶不樂。秀姑問他為何犯愁,陳孝林把剛才去找他堂哥的事講給了秀姑聽。秀姑說:“你堂哥說得是對的,你果真與你媳婦斷絕關係,她一個弱女子很難生活下去,回老家她感到無顏麵,必尋死!所以我認為你和她還是維持下去,至於誰做大做小,我不在乎,我想我是可以和她和睦相處的,以後有了孩子交給她撫養,我還可以幫你打點生意上的事,你看如何?”
陳孝林一把握住秀姑的手動情地說:“你都如此大度,我還有何話可說?隻是委屈你了。我明天就回去一趟,爭取在這幾天內把你迎進門。”
陳孝林有數月沒歸家,他的媳婦早已料到他在外有相好,隻是沒確定是誰。再說她也不想去查,因為陳孝林壓根都沒愛過她,而且也是為逃避婚姻而來鸚鵡洲的,如果她對陳孝林不依不饒,陳孝林肯定會毫不留情地把她趕出家門,還不如委曲求全,保留名義上的夫妻。所以當陳孝林回到家中,還沒開口,她便主動作出讓步。她說:“男人有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了,我就有三個姨娘。我把東廂房收拾好,你隨時把秀姑娶進門,她做大,我做小。隻要你不攆我走,我幹什麼都行。”
媳婦把話說到這份上,陳孝林無話可說。接下來便擇個吉日把秀姑迎進門。陳孝林征求秀姑的意見,秀姑不想大操大辦,說是省點銀子留著日後好做木材生意。可是陳孝林不想委屈秀姑。迎親那天,他還是雇了一頂大花轎,請了吹鼓手,騎著棗紅馬,風光風光地把秀姑迎進了門。不過婚宴酒席沒有大辦,就三桌。第一桌請的是鸚鵡洲竹木商大戶,其次請的是堂哥一家人和馬文魁一家人,第三桌請的是辰幫的兄弟。
辰幫的一些兄弟是唐正才去辰洲做木材生意把他們帶到鸚鵡洲的,以後每年他們跟著唐正才放棑。唐正才臨走時把辰幫碼頭交給陳孝林,同時也留下一些銀子,要陳孝林領著這幫兄弟繼續做木材生意。
陳孝林打算到三月間領著他們走一趟沅水。但在今天的婚宴上,孫敬賢要陳孝林幫大冶花幫把那張皇棑送往蕪湖銷售,賺的錢三七分成。大冶花幫在這之前也找過其他幫的棑工,但眼下長江下遊正在打仗,他們都不敢拿生命去冒險。大冶花幫隻好請孫敬賢出麵找陳孝林。他們認為陳孝林曾經當過長毛軍的將領,這宗買賣隻有他拿得下來。
陳孝林開始有些猶豫,認為自己是太平軍中死去的人員,怕太平軍認出他來。但他又一想,自己在太平軍中呆的時間不長,稍把自己裝扮一下,也未必能認得出來。陳孝林對孫敬賢說:“等我把婚事忙完,擇日啟程。”
孫敬賢說:“好,到時候我為你擺酒踐行。”
陳孝林趁著向辰幫人敬酒的當兒,順便把此事告訴了他們。辰幫的領班符德雄第一個表示願跟陳孝林幹。符德雄雖然比陳孝林大一歲,但至今尚未娶妻。看上去顯得蒼老,皮膚黝黑,相貌醜陋。據說他家祖宗三代都是以趕屍為業。不過自從他與父親在一次趕屍途中,父親摔下山崖,丟了性命,他便歇手了,日後在沅江上幹起了放棑工。符德雄跟唐正才來鸚鵡洲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賺點錢,娶個女人生兒育女,不再讓他的下一代重蹈趕屍行當。
在符德雄的鼓動下,辰幫兄弟都願意跟著陳孝林幹這趟買賣。陳孝林說:“唐師叔臨走前把大家托付給我,要我帶著你們繼續做木材生意,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我保證,不出三年,我一定讓大家賺足銀子,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
晚上,婚宴散去,陳孝林已是累得筋疲力盡。他進到洞房,秀姑自己早已把蓋頭摘下。秀姑給陳孝林打洗腳水,洗漱完畢,兩人脫衣解帶上床,但都感覺疲倦,不一會兒雙雙進入夢鄉。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陣急促地敲門聲將他倆吵醒。原來堂哥的妻子要生產了,請陳孝林的大老婆李臘梅過去幫忙。李臘梅急匆匆去了堂哥家,隨後陳孝林和秀姑也去了。此時,陳孝德正在客廳裏來回走動。廂房裏傳出產婦陣陣聲嘶力竭的尖叫聲,攪得陳孝德心驚肉跳,渾身直冒冷汗。
陳孝林安慰說:“大哥你也不要太著急,盡管把心放在肚子裏,嫂子畢竟是生過孩子的,她一定會順產!”
臘梅把一盆熱水端進房裏。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突然一聲嬰兒的哭喊聲從房裏傳出來,陳孝德一下癱軟在太師椅上。又過了半個時辰,隻見接生婆出來向陳孝德道喜,說是生了一個帶雀雀的。陳孝德欣喜若狂,起身急速跨進房門,豈料一隻腳被門檻拌了一下,差點摔倒,接著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陳孝林與秀姑相視一笑。陳孝林說:“不出幾月我也會像大哥一樣,先是一身冷汗,後是一陣狂喜。”
秀姑笑著問陳孝林:“大嫂生的是兒子,而我要是生的是女兒,你會高興得起來嗎?”
陳孝林笑著說:“生男生女都一樣,生女兒像你一樣長得漂亮,能文能武,並不亞於男兒,我一樣欣喜若狂。”
第二天,陳孝德得子的消息在街坊鄰裏中迅速傳開了,人們紛紛上門道喜,第一個上門的是馬文魁夫婦。馬文魁要陳孝德擺酒席慶賀,陳孝德說:“想吃酒可以,那你得答應群毆把你們馬家茶館重新開業。”
隻要有人在馬文魁麵前提起馬家茶館,馬文魁就氣不打一處來。就是那場大火,使他家一夜間成了窮光蛋,害得他大哥馬文忠三十大幾至今還打光棍,也不會去從軍打仗,生死難卜。
“不行!”馬文魁生氣地說:“要我馬家做什都行,就是不能開茶館!要不是那場大火,我和我哥也不會分離。”
陳孝德說:“那是你們打理不當造成的,哪能怨天尤人呢?如果你怕再遭不測,幹脆由我來經營,我保證不會發生類似事件。
馬文魁一聲冷笑,“你那點心事我還不清楚,不就是為你的茶葉買賣打小算盤嗎?既然你執意要重開,那麼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賺的錢五五分成,如果出了事,一碗都是你的,一分不少,照價賠償!。”
“不行,”陳孝德說:“你隻出場地,我又擔風險,又出的行頭,哪能對半分成?三七開!”
馬文魁想了想說:“那好,我讓一步,四六開,但招牌不能改。”
“成交!”
兩人擊掌,哈哈大笑。
陳孝德的兒子做滿月這天,也就是馬家茶館重開張的日子。茶館裏所有用具都由陳孝德置辦,還雇了陳孝林的大媳婦李臘梅和馬文魁媳婦王姑娘。
馬文魁沒有參與進去。他也懶得去管,反正到了年終那四成紅利少不了他的。他目前所考慮的是怎樣把馬家經營木材繼續做下去。他本想等天氣暖和了約陳孝林走一趟黔東苗區,可是陳孝林卻受花幫人之托去了安徽蕪湖,他隻好作罷。他想單幹。但他又擔心經驗不足而血本無歸。他雖然在這以前去過黔東苗區,但他做的都是一些管理賬目和丈量尺碼的事,與當地人怎麼交往和接洽,都是由唐大哥或是他哥哥馬文忠出麵。因此,他對自己單獨去黔東苗區采購木材缺乏信心。他想找陳孝德幫他出出主意,可是陳孝德為茶館開張和兒子做滿月忙得不可開交,哪裏有閑心幫他出謀獻策?所以這幾天他感到有些茫然。
今天,馬家茶館來人還真不少,不知他們是衝著陳孝德得子而來道喜,還是衝著馬家茶館重新開業而來,總之,兩者皆有。
鸚鵡洲的人對於茶館的認識,並不局限於給他們提供飯後茶餘之消閑聊天,他們認為茶館還有洽談生意之功能。鸚鵡洲人需要茶館就像魚兒離不開水。張家茶館自從關門,上至幫會老爺或是木材商,下至棑工與腳班,他們都感到好像失去什麼,而今天馬家茶館重新開業正好迎合了他們的味口。
上午,陳孝德在馬家茶館為兒子做滿月酒,下午正式開張,晚上還請了說書的,一直鬧騰到亥時才打樣。陳孝德盤點今天的營業額,喜上眉梢,照這樣經營下去,不到半年,收回成本是不成問題。第二天,他把這個消息告訴馬文魁,而馬文魁對此不感興趣。陳孝德知道馬文魁一心想走一趟黔東苗區,於是他對馬文魁神秘地一笑。
“也許有一條消息你會感興趣。”
馬文魁漫不經地心問:“何消息?莫不某某幫又放生死人翻船了吧?”
陳孝德見馬文魁說話帶刺,故作離開。馬文魁沒理財。
“這消息對你肯定有益。”陳孝德走到門口回過頭說:“如果有興趣,你就給我倒一杯茶,沒興趣,我立馬走人。”
馬文魁看了陳孝德一眼說:“故弄玄虛,不就是一杯茶嗎?我給你到就是了。”馬文魁起身給陳孝德倒了一杯茶。
陳孝德不慌不滿地品嚐茶。待把茶喝完了才把消息透給馬文魁,他說:“孫大爹的管事周季林要去黔東尋找他的兒媳和孫子,順便想采購一批木材,由於資金不足,想找個合夥人。”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我這就去找他!”馬文魁喜出望外,霍地一下,起身就出了門。
合夥做生意對鸚鵡洲人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尤其對哪些因資金不足,又想把生意做大的竹木商來說,這是最好擴充實力的途徑。馬文魁找到周季林一拍即合,兩人各出一半銀子,風險各自承擔,賺了五五分成。馬文魁負責賬目和木材丈量,周季林負責與當地山客洽談。出發的日子定在正月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