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隱情揭秘 第二十章 逃亡(四)(2 / 3)

梁浩東想要逃走。他忍受不了了!

自從警察挖出杜子騰的屍骨後,他天天失眠,噩夢纏身。

逃走前,他給了艾娜兒一萬塊錢,讓她替他保留那個證物。他把裝在塑膠袋內的那截鋼管送到了艾娜兒住的那間公寓,他讓她把這東西藏在衣櫃抽屜底下的暗格裏。“出了事兒,就把它交出來,”他一臉凝重地看著艾娜兒的臉,“麻煩是你惹來的,搞不好我們倆都要去坐牢,記住,人是他殺的,跟我們倆沒有關係。假若警察沒有懷疑到我們頭上,那麼就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這裏......”那個夜晚,梁浩東走出艾娜兒的公寓後,鬆了一口氣。結束了。淤積在他心底的恐懼開始一點一點消散。人不是我殺的,不是我!哈哈哈......那時候,他即將離開南渡市,身邊帶著二十萬元的巨款,打算到西部找一座小鎮隱姓埋名生活下來。人生重新開始。他把那處裸聊窩點盤出去了,盤給巢龍手下的另外一個混混,將自己投進去的八萬塊錢收了回來。這一切他都沒有跟別人講,包括嶽震華也不知道。他將會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初秋之夜登上高速火車,消失在遠方。不過,在此之前,他想見一個人。他給李錦堃打了電話,把他約了出來。

桌子上已經擺了八隻空啤酒罐。李錦堃早已經喝高了。八罐雪花啤酒當中的六罐是他喝下去的。梁浩東坐在他對麵,不斷地給他倒酒,還把螃蟹一隻隻剝好放到他的碗裏。李錦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盡興過。雖然梁浩東說了一些讓他不怎麼開心的話,他說他靠近自己是為了要利用自己,還說什麼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兒。“兄弟,真的很對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慘了。”梁浩東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末了他從衣兜裏掏出一疊錢塞到李錦堃的手裏,貼在他耳邊小聲道:“這些錢你拿去花吧。你為我幹了這麼久,我還沒有發給你工資呢。”李錦堃回家後把那疊錢點了點,一共是7300塊錢。他這輩子從未拿過這麼多的錢。當時他推托了幾下,還是把錢塞進了褲兜裏,然後又盡情地喝。

那時候,他當然並不知道梁浩東要走了。

他隻是有些詫異,梁浩東為什麼忽然單獨找自己出來喝酒,還給自己錢,還說了這麼多感傷的話?在他心裏,梁浩東是好兄弟。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正眼瞧過自己,沒有一個人不把他當作礙手礙腳的廢物。窩囊廢。死跛子。醜八怪。他匍匐在他人看賤的目光下,自尊心就像久旱後幹涸的河床,就像被壓癟的易拉罐,就像被麻風病毒侵蝕的肌體,扭曲,畸形,破裂,瑟縮成一團。一種可怕的不可逆的卑賤感逐漸紮根下來了。看見你罵他,就會微笑,覺得心滿意足,看見你揮拳頭打他,就本能地瑟縮起來,忍氣吞聲。但假若,假若這時候有一個人忽然對他說:“夥計,站起來,來抽根煙吧!”那麼無異於往傷口上撒鹽,他會覺得疼痛難忍,不可接受。但鹽的療傷效果立竿見影。鎮痛過後,他會對你感激涕零。久旱逢甘霖。在李錦堃這裏,梁浩東走進他的生活無異於帶來了甘霖。他並不責怪他當初欺騙了自己,更不認為是他害慘了自己。

相反,梁浩東是他生命中的貴人。

他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當然此時他並不知道梁浩東已經為他挖下了一個火坑。他要踩著李錦堃的屍體去迎接自己的新生活。李錦堃並不知道這些。他隻是明白自己必須感恩。

“好兄弟,我害慘你了。今後要自己保重了。”

梁浩東把手搭在李錦堃的肩膀上,眼中湧動的仗義令人動容。

李錦堃說他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梁浩東點了點頭,又說:

“有一件事你要答應我,不管今後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出賣我。”

出賣?不!我寧可死,也不會出賣自己的兄弟。

這是李錦堃卑賤的人生唯一可以稱之為豪壯的信仰。

煙灰缸裏躺著七八截被扭斷的煙蒂,每截煙蒂的過濾嘴上都留著牙咬的痕跡,並且帶著唾沫濡濕的水漬。倪臣奐發誓這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次吸煙了。他把最後一根煙在煙灰缸裏摁熄,還使勁地扭了扭,將整截煙蒂扭成碎渣以示決心。真的不能再吸了!再吸我就他媽的跳南渡河去!他憤憤地在心裏說。

這些天他一直胸悶咳嗽,結果就在前天晚上居然對著馬桶咳出血來。

太可怕了。

去醫院做了超聲和X光胸片檢查,診斷為肺血栓栓塞。醫生說這病嚴重的話有可能引起急性肺源性心髒病,不嚴重的話配合藥物治療幾個月就會好。給他開了一些藥,提醒他今後一定要戒煙,否則病情會越來越嚴重。

倪臣奐已經不記得這是自己第幾次戒煙了。

他坐在那兒,定了定神,不時地擠一擠太陽穴上長出來的一個疙瘩。

不抽了,真的不抽了。

他把桌上的煙灰缸提起來,啪嗒一聲丟進辦公桌底下的垃圾簍裏。

這時候羅澤勇正坐在倪臣奐對麵,埋頭整理審訊記錄。

昨夜陶欣紅已經招供了。她把自己如何在網絡上結識杜子騰,如何跟他拍拖詐騙錢財一五一十地都說出來了。最後她說到了杜子騰被殺的經過。“我沒有料到他會被殺。那時候我以為他們就是教訓教訓他。哪裏知道會鬧出人命來啊!當時,當時梁浩東把他推到了那間倉儲室,緊接著李錦堃也進去了。嶽震華攔在房間門口不讓我們出去。就過了那麼三四分鍾吧,我們聽到一陣慘叫──就是那種很瘮人的慘叫。嶽震華跑過去瞧瞧發生了什麼事,我趁他沒留神,也溜過去了,然後,然後──說到這兒,陶欣紅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胸脯劇烈起伏著,眼神中透出一股恐懼的神色──然後我就看見李錦堃他手裏緊緊攥著那截鋼管,他,他攥著鋼管往杜子騰的腹部使命地捅,血濺出來染紅了他身上的T恤衫。當時我們都想上前去阻止他,可是已經晚了,杜子騰他,他早就死了。腹部被捅爛了,估計肝髒也被捅得稀巴爛,破口有兩個碗那麼大,腸子都掉出來了。好可怕。真的,現在我都不敢想起這件事......”說完,陶欣紅臉色慘白,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吸氣。

當時審訊室內一片死寂。聽了陶欣紅的這番描述,倪臣奐、羅澤勇、薑麗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震驚。是的,他們當時就是這個感覺。沉寂了大約三秒鍾的時間,倪臣奐用碳素筆不經意地敲了敲手中的硬夾筆記本,看著陶欣紅的臉,問道:“後來,你們是怎麼處理屍體的?是誰想到要把屍體埋在那座荒宅裏?”陶欣紅不做任何猶豫,就脫口而出:“是李錦堃!是他說要把屍體埋在那個地方的。當時我們都慌了,根本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但李錦堃他冷靜得很。他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驚慌受怕有什麼用?還不如趕緊想辦法把這事處理了。後來,他就說應該把屍體埋掉。埋在土裏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會知道他已經死了。可是,把屍體埋在哪裏啊?城裏人唯一見過的土壤就是自己家的花盆。我們都不知道哪裏可以埋屍體。但李錦堃說他知道一個地方,就在南裏巷裏。是一座荒宅,從前是孤兒院。荒宅的院子裏有裸露的土壤,可以埋屍體。我們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他的這個主意──當然這事我可沒有參與!是他們三個男生幹的!他們三個人把杜子騰的屍體裝進一隻麻袋,找來鐵鏟和鋤頭,就去埋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