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隱情揭秘 第二十章 逃亡(四)(1 / 3)

大約有一個月的時間,他都沒有見到梁浩東了。他有一種預感,梁浩東走了。就像自己一樣,早在一個月前就卷起鋪蓋亡命天涯了。在南裏巷那棟紅磚樓的那間倉儲室裏,當梁浩東用那條浴巾勒緊那個男孩的脖子的時候,李錦堃就知道他們這夥人已經被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就在那條浴巾如蟒蛇一般緊緊地纏住那個男孩的氣管並勒出醬紫色的淤血的時刻,他們的退路便徹底地斷了。從此,人生沒有了陽光。他們就仿佛在黑夜裏踽踽獨行的鬼魅,已經見不得太陽。一根看不見卻怎麼也扯不斷的絲線把幾人的命運聯係在了一起。

一個月前,梁浩東打電話約李錦堃出來在公園裏見麵。他們倆一起在公園外的一家餐館裏饕餮了一頓。吃螃蟹喝啤酒。喝到興頭上,梁浩東忽然一臉悲戚地對李錦堃說:“哥們兒,我這輩子做了不少虧心事,但都不後悔。唯一覺得良心不安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害了。”李錦堃有些不解。梁浩東告訴他其實一當初自己來靠近他就沒有安好心。他隻是想利用他而已。利用他的愚笨、自卑以及強烈的報複欲。他知道李錦堃孤僻內斂,沒有朋友,知道他是個受點小恩小惠就會感激涕零的人,所以才把他拖下水,參與利用網絡裸聊來掙錢的肮髒無恥的勾當。後來,漸漸的,他發現了李錦堃許多可憐又可悲的地方,竟不禁對他心生憐憫,以至於最後當他為自己犯下的罪孽內疚而又恐懼的時候,他想到了被自己拖下水的李錦堃。他想他是多麼無辜,卻已經深陷泥沼無路可退。

他發現李錦堃很膽小,很怯弱,然而卻並不總是那麼無主見。他很不幸。殘疾,相貌醜陋。但內心卻比相貌堂堂的自己幹淨得多。他很善良。

有一次,梁浩東聽那些女孩子講,她們在夜間曾溜出屋子在走廊上透風,瞧見倉儲室那邊亮著燈,便悄悄地走過去。然後她們看到一幕場景──李錦堃蜷縮在牆角x。一邊x一邊哭。那時刻,她們躲在窗下沒有吱聲,過了一會兒才一聲不吭地溜走。事後想想,她們有點可憐這個人,甚至是心疼。很奇怪的,就是一種心疼的感覺。那時刻,她們才想到這個醜陋的跛子也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但他卻從不像其他男人那樣欺負她們。他在她們麵前無比害羞靦腆,明明知道她們是什麼樣的女人,也從未在她們工作的時候占過她們的便宜,甚至不曾有過任何的不屑。他把自己的痛苦和抑鬱藏起來,找個沒有人的地方,然後痛哭流涕地宣泄。

這件事私底下在那群女孩當中傳了許久。

她們從未見過一邊x一邊哭的男人。

後來又發生了幾件事,讓這些女孩漸漸地發現李錦堃其實也是一個渴望愛情的靦腆男生。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好男生。但因為他的醜陋,愛情在他那裏成為了奢侈品,變成他內心深處積滿瘀傷的痛源。他渴望愛,卻得不到。

這些女生漸漸地發現李錦堃對她們中間的一個叫潘晶晶的女生格外偏袒。她們有時候會坐在一起一邊吃李錦堃買來的盒飯,一邊聊天。有一次,一個女生不經意間注意到潘晶晶盒飯裏的雞腿居然是雙份的,當時她沒有聲張出來,以為隻是賣盒飯的店家沒留神多放了一個雞腿而潘晶晶運氣好拿到了這隻盒飯。但第二天,她又注意到潘晶晶盒飯裏的烤豬排居然也是雙份的。這下不得了了,這女生到處說這事。沒多久,真相浮出水麵。多出來的雞腿和烤豬排都是李錦堃特地多買了,然後放在潘晶晶的飯盒裏的。她們一夥人開始起哄,問李錦堃到底是什麼居心,問他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啊?李錦堃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躲在倉儲室裏不出來。這事發生後,有幾個女生多事,想辦法撮合他和潘晶晶。但沒過多久,潘晶晶卻走了。幾乎是悄無聲息地離開的。李錦堃知道她是到廣州找她原來的那個男朋友去了。潘晶晶走後,李錦堃還偷偷地哭過幾次。

她們幾個女生開他玩笑,問他是不是做了什麼把潘晶晶嚇走了。李錦堃不答,坐在那裏發呆。一個女生又用戲謔的口吻衝他道:“瞧你這麼難過,幹脆這樣好了,我們幾個輪流做你的女朋友怎麼樣?”一聽這話,李錦堃愣了一下,轉過臉來偷偷瞥了她們一眼,臉頰緋紅,就像做了壞事的小孩。“嘿!你說怎麼樣啊?”這女生又推了推他的肩膀。他仍舊垂著頭,臉紅得就像抹了厚厚的脂粉。最後,他裝作似是而非的樣子點了點頭。女生們霎時哈哈大笑,笑得都快喘不過氣來。“喲!瞧你美的!隨便說說你就當真啦!”她們仍舊笑。李錦堃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心,賭氣走開了,就像一個被拋棄的寂寞小孩。

這些早已深諳人性醜惡與自私的風塵女子,霎時間都有些同情眼前這個可憐的跛子。她們發現他的生活是多麼的糟糕,從小到大都不曾有過朋友,就連女孩子的手都不曾牽過。除了腿有毛病外,他的生理機能一切正常。對女性身體有朦朧的幻想。十三歲那年躲在屋裏一邊偷看女明星的半裸照,一邊用手觸碰下體堅硬起來的那個東西,結果驚慌失措地發現體內竟然有一股乳白色的液體噴泄而出。那一刻他明白了什麼叫作性愛。接下來的幾年裏,他在抑鬱中度過。女生的冷眼,同班同學的羞辱恥笑,老師家長的唾罵,混雜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這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些女孩的旁敲側擊中問出來了,她們同情這個醜陋的跛子,但同時又將他的不幸作為自己打發時光時戲謔的話題。

梁浩東從這些女孩口中知道了李錦堃的這些遭遇。

起初,他也是嘲笑,譏諷,雖然也難免有些不忍。

後來,就在他用那條浴巾勒緊杜子騰的脖頸的時候,他恐懼了。那是他頭一次殺人。當雙手染滿鮮血後,他的人生出現了一道斷層。可怕的斷層,就好似橫截在前世和今生之間的一道鴻溝。那一刻,他的生活毀了。雖然有時可以強顏歡笑,但心中總有一股恐懼如癌細胞一般在不斷地擴散,蔓延。他用更多的放縱來麻醉自己,可最終卻發現心底的恐懼沒有絲毫收斂,反而變成了一片汪洋。他後悔殺了人。如果那時候他聽李錦堃的勸,把那人送醫院的話,或許今日就不至於如此這般每時每刻遭受煉獄一般的折磨了。

最後他想到了一個解脫的方法。

嫁禍。

恐懼來源於對不確定的未來的不安。

他決定自欺欺人。

就像鴕鳥一般把腦袋掩埋在土裏,認為一切都會過去。

他決定嫁禍他人,欺騙自己的良心。

人不是我殺的!不是!他找來了當時目睹殺人現場的另外兩個人,嶽震華和艾娜兒。下手的是李錦堃!不是我!他拚命地向他們倆解釋當時在倉儲室內發生的事兒。他沒有要殺死那個人,他隻是要教訓他一下,最後把那截鋼管捅進那人腹部的是李錦堃!當時他們倆扯打起來,那截鋼管掉在了地上,是李錦堃撿了起來。他用它捅死了那個人──撲哧一聲,就像利刃刺破沙袋一樣,鋼管捅進了那人的腹部。鮮血飛濺。李錦堃瘋了。是他殺的人!那根鋼管,那截沾滿血的鋼管。鋼管上有李錦堃的指紋!梁浩東記得自己把鋼管丟在了地上,是李錦堃撿了起來,他的指紋壓在了自己的指紋上。鋼管上沾有那個人的血,它是殺人的凶器。事情發生後一個多禮拜,梁浩東找回了那截鋼管。他戴著手套,把鋼管放進一隻透明塑膠袋內。他要保留這個證物。他沒有殺人,沒有......當時,看見他殺人的隻有李錦堃。嶽震華在屋子那邊守著門口不讓那些女孩出來,那人被鋼管刺穿肚腹發出慘叫,嶽震華跑到倉儲室門口的時候,慘劇早已經發生了。他或許不相信李錦堃殺人,但艾娜兒會相信的。她是後來才跑過來的。當時,她看到李錦堃拿著沾滿血的鋼管站在那個倒黴鬼的身旁。對,是他殺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