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右三之一

劉歆《七略》亡矣,其義例之可見者,班固《藝文誌》注而已。(班固自注,非顏注也。)《七略》於兵書權謀家有《伊尹》、《太公》、《管子》、《荀卿子》(《漢書》作《孫卿子》)、《鶡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九家之書,而儒家複有《荀卿子》、《陸賈》二家之書,道家複有《伊尹》、《太公》、《管子》、《鶡冠子》四家之書,縱橫家複有《蘇子》、《蒯通》二家之書,雜家複有《淮南王》一家之書。兵書技巧家有《墨子》,而墨家複有《墨子》之書。惜此外之重複互見者,不盡見於著錄,容有散逸失傳之文。然即此十家之一書兩載,則古人之申明流別,獨重家學,而不避重複著錄,明矣。自班固並省部次,而後人不複知有家法,乃始以著錄之業,專為甲乙部次之需爾。鄭樵能譏班固之胸無倫次,而不能申明劉氏之家法,以故《校讎》一略,工訶古人而拙於自用;即矛陷盾,樵又無詞以自解也。

──右三之二

著錄之創為《金石》、《圖譜》二略,與《藝文》並列而為三,自鄭樵始也。就三略而論之,如《藝文》經部有三字石經、一字石經、今字石經、《易》篆石經、鄭玄《尚書》之屬凡若幹種,而《金石略》中無石經;豈可特著金石一略,而無石經乎?諸經史部內所收圖譜,與《圖譜略》中互相出入,全無倫次。以謂钜編鴻製,不免牴牾,抑亦可矣。如《藝文》傳記中之祥異一條,所有地動圖、瑞應翎毛圖之類,名士一條之文翁學堂圖、忠烈一條之忠列圖等類,俱詳載《藝文》而不入圖譜,此何說也?蓋不知重複互注之法,則遇兩歧牽掣之處,自不覺其牴牾錯雜,百弊叢生;非特不能希蹤古人,即僅求寡過,亦已難矣。

──右三之三

若就書之易淆者言之,經部《易》家與子部之五行陰陽家相出入,樂家與集部之樂府、子部之藝術相出入,小學家之書法與金石之法帖相出入,史部之職官與故事相出入,譜牒與傳記相出入,故事與集部之詔奏議相出入,集部之詞曲與史部之小說相出入,子部之儒家與經部之經解相出入,史部之食貨與子部之農家相出入,非特如鄭樵之所謂傳記、雜家、小說、雜史、故事五類,與詩話、文史之二類,易相紊亂已也。若就書之相資者而論,《爾雅》與《本草》之書相資為用,地理與兵家之書相資為用,譜牒與曆律之書相資為用,不特如鄭樵之所謂性命之書求之道家,小學之書求之釋家,《周易》藏於卜筮,《洪範》藏於五行已也。書之易混者,非重複互注之法,無以免後學之牴牾;書之相資者,非重複互注之法,無以究古人之源委。一隅三反,其類蓋亦廣矣。

──右三之四

別類敘書,如列人為傳,重在義類,不重名目也。班、馬列傳家法,人事有兩關者,則詳略互載之。如子貢在《仲尼弟子》為正傳,其入《貨殖》,則互見也。《儒林傳》之董仲舒、王吉、韋賢,既次於經師之篇,而別有專傳。蓋以事義標篇,人名離合其間,取其發明而已。部次群書,標目之下,亦不可使其類有所闕,故詳略互載,使後人溯家學者,可以求之無弗得,以是為著錄之義而已。自列傳互詳之旨不顯,而著錄亦無複有互注之條,以至《元史》之一人兩傳,諸史《藝文誌》之一書兩出,則弊固有所開也。

──右三之五

別裁第四

《管子》,道家之言也,劉歆裁其《弟子職》篇入小學。七十子所記百三十一篇,《禮經》所部也,劉歆裁其《三朝記》篇入《論語》。蓋古人著書,有采取成說,襲用故事者。(如《弟子職》必非管子自撰,《月令》必非呂不韋自撰,皆所謂采取成說也。)其所采之書,別有本旨,或曆時已久,不知所出;又或所著之篇,於全書之內,自為一類者;並得裁其篇章,補苴部次,別出門類,以辨著述源流;至其全書,篇次具存,無所更易,隸於本類,亦自兩不相妨。蓋權於賓主重輕之間,知其無庸互見者,而始有裁篇別出之法耳。

──右四之一

《夏小正》在《戴記》之先,而《大戴記》收之,則時令而入於《禮》矣。《小爾雅》在《孔叢子》之外,而《孔叢子》合之,則小學而入於子矣。然《隋書》未嚐不別出《小爾雅》以附《論語》,《文獻通考》未嚐不別出《夏小正》以入時令,而《孔叢子》、《大戴記》之書,又未嚐不兼收而並錄也。然此特後人之幸而偶中,或《爾雅》、《小正》之篇,有別出行世之本,故亦從而別載之爾。非真有見於學問流別,而為之裁製也。不然,何以本篇之下,不標子注,申明篇第之所自也哉?

──右四之二

辨嫌名第五

部次有當重複者,有不當重複者。《漢誌》以後,既無互注之例,則著錄之重複,大都不關義類,全是編次之錯謬爾。篇次錯謬之弊有二,一則門類疑似,一書兩入也;一則一書兩名,誤認二家也。欲免一書兩入之弊,但須先作長編,取著書之人與書之標名,按韻編之,詳注一書源委於其韻下;至分部別類之時,但須按韻稽之,雖百人共事,千卷雷同,可使疑似之書,一無犯複矣。至一書兩名誤認二家之弊,則當深究載籍,詳考史傳;並當曆究著錄之家,求其所以同異兩稱之故,而筆之於書,然後可以有功古人,而有光來學耳。

──右五之一

《太史公》百三十篇,今名《史記》。《戰國策》三十三篇,初名《短長語》。《老子》之稱《道德經》,《莊子》之稱《南華經》,《屈原賦》之稱《楚詞》,蓋古人稱名樸,而後人入於華也。自漢以後,異名同實,文人稱引,相為吊詭者,蓋不少矣。《白虎通德論》刪去德論二字,《風俗通義》刪去義字,《世說新語》。刪去新語二字,《淮南鴻烈解》刪去鴻烈解而但曰《淮南子》,《呂氏春秋》有十二紀八覽六論,不稱《呂氏春秋》,而但曰《呂覽》。蓋書名本全,而援引者從簡略也。此亦足以疑誤後學者也。鄭樵精於校讎,然《藝文》一略,既有《班昭集》,而複有《曹大家集》,則一人而誤為二人矣。晁公武善於考據,然《郡齋》一誌,張君房《脞說》,而題為張唐英,則二人而誤為一人矣。此則人名字號之不一,亦開歧誤之端也。然則校書著錄,其一書數名者,必當曆注互名於卷帙之下;一人而有多字號者,亦當曆注其字號於姓名之下,庶乎無嫌名歧出之弊矣。

──右五之二

補鄭第六

鄭樵論書,有名亡實不亡,其見甚卓。然亦有發言太易者,如雲:“鄭玄《三禮目錄》雖亡,可取諸三《禮》。”則今按以《三禮正義》,其援引鄭氏《目錄》,多與劉向篇次不同,是當日必有說矣,而今不得見也。豈可曰取之三《禮》乎?又曰:“《十三代史目》雖亡,可取諸十三代史。”考《藝文》所載《十三代史目》,有唐宗諫及殷仲茂兩家;宗諫之書凡十卷,仲茂之書止三卷,詳略如此不同,其中亦必有說。豈可曰取之十三代史而已乎?其餘所論,多不出此,若求之於古而不得,無可如何,而旁求於今有之書,則可矣。如雲古書雖亡而實不亡,談何容易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