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龍鏢局必定已將今日之事告知了文昌,而適才自己滿身鮮血,行蹤極易打聽,文昌等人已然布置人手,圍追堵截。接下來的幾天,不知道有多少場惡鬥。毛無邪腹中饑餓,“不死神功”雖能修複五髒內傷,但須得進食,而且得食用大量肉類,中午在鏢局吃的粗茶淡飯效用不大,身體隻能如蔣不老般挖東牆補西牆,抽取筋肉填補內髒傷口,亦大傷元氣。這時候,若不飽餐一頓,簡直性命堪憂。毛無邪看看天色已晚,又不敢找市鎮投宿,遂一狠心,殺死一匹駿馬,找來枯枝生火,大嚼了一頓烤肉。
等入夜時分,氣溫驟降,毛無邪的眼皮又打起架來。睡意較之昨日,又濃了幾分。練武之人,怎麼會如此貪睡?毛無邪強打精神,換去了身上的血衣,潛運內力,與睡魔對抗,上馬又走。若還耽擱,文昌等人在川陝邊境的劍門關處伏下人手,那可不堪設想。劍門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占盡地利,若毛無邪被堵在四川,等三大高手回來,絕難再次逃得性命。上次“不死神功”能救自己,皆因喝的是兒子小稚鮮血,骨肉相連,自能迅速化為己身。否則以那日傷勢之重,沒有一個時辰絕難恢複,身體早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彭祖當年生念已絕,便是身投洪爐而死,“不死神功”無法在火裏重生,蔣不老早已告知毛無邪。
又奔得兩個時辰,毛無邪下馬休息,想起還未習練“不死神功”,便依法打坐搬運周天。這“不死神功”確實特異,小成後,每日隻須靜坐片刻,便可完功,用時極短,與各派上乘內功大不相同。
誰知不練還好,一練之下,睡意更濃,幾乎無可抵擋。毛無邪拔出匕首,在身上割了兩刀,才勉強清醒過來。他這才明白:自己幾日來昏沉嗜睡,全是因這門古怪內功而起。回想蔣不老說過,陳摶老祖也曾練過這門內功,想來他經常一睡數月而身體無恙,也與這門奇功有關。難怪那老怪物囑咐毛無邪一旦度過劫難,便即停練“不死神功”,三月之後,體質可恢複常人。
原來這“不死神功”乃彭祖年輕時所創,他父親曾發覺一樁奇事:老鼠與蝙蝠形體相似,均是晝伏夜出,但老鼠隻能活到兩三歲,蝙蝠卻能活三十年。為何物種相似,壽命竟然差了十餘倍?彭祖查探後,得知兩者習性不同:蝙蝠冬眠,老鼠不冬眠。那人若能冬眠,豈非能延長十餘倍的壽命?蝙蝠善飛,性情凶猛,不好捕捉,彭祖便捉了冬眠的蜥蜴,細細鑽研,又發覺蜥蜴斷尾重生之秘。沉思數年後,彭祖創下“不死神功”,讓自己父親整個冬天昏睡不醒,不僅壽命大大延長,還省下不少食物——須知上古之世,無金鐵農耕狩獵,吃飽喝足也是奢望。而他自己也未曾想到,他竟患有“不老症”,與這“不死神功”結合,居然真能千年不老不死,而且不必冬眠。而其父,則因老邁無力,自願散功而亡。
修煉“不死神功”者,每到冬季,便要冬眠,陳摶陳希夷便是如此。如今已是九月中旬,時近立冬,毛無邪便如冬眠野獸一般,漸漸嗜睡。蔣不老也患有“不老症”,不須冬眠,加上年紀太大,這事便忘了說明。
雖不明就裏,毛無邪也覺這“不死神功”不宜再練下去。可是若無這門神奇內功護身,他毛無邪已死了三次,如今大難未脫,三個月後,能否還保得住性命?但真要練下去,能不能活過今晚,也不敢說。
思忖良久,隻能走一步是一步,先顧眼前。毛無邪唯恐一睡不醒,後半夜哪敢休息,守在火堆邊,將一塊塊馬肉慢火烤熟,作日後果腹之糧,救命之食。至於火光會否引來江湖夜行人,也顧不得許多了。文昌等三大高手尚未離開涼山,其餘門派,毛無邪全無畏懼,便算打不過,走也盡能走得脫。此時內心煩躁悲傷,殺性甚濃,真要敢來惹他,明日附近的棺材鋪定有不錯的買賣!
果然,天將五鼓,遠處火把晃動,數十條大漢由遠而近,將昏昏欲睡的毛無邪團團圍住,為首一個中年漢子喝道:“你便是毛無邪?快快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
毛無邪本欲大開殺戒,聽了眾人的腳步聲,卻有哭笑不得之感。這幫漢子,個個腳步沉重虛浮,沒有一個具內功底子,最多學了幾年拳腳,身子較常人健壯一分,在江湖上,簡直不入流。若論打架,或許一個經驗豐富的市井無賴,足可單挑他們任何一人。而川北雖不如川南富得流油,也盛產蜀錦與岩鹽,遠較鄰省富有,這幫漢子居然連馬都沒有一匹,步行追來。不問而知,這夥人,隻是一幫窮瘋了的江湖底層小人物,平日衣食難繼,聽說毛無邪身受重傷,便結伴來撿便宜,圖以人多勢眾取勝,然後分得卜半夏家產。至於“白虹劍派”上乘武功,他們大多連字都不認識,便算授以口訣,也是轉眼便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