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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我說:他是剛剛!你真狠毒,你讓兒子殺死父親!

你錯了!白麵人倏然色變:他怎麼還會是“剛剛”呢?從我給他換上了我的心肝的那一刻,他就是我,五百年前的魏忠賢,法律和公正的化身!一切都是以法律和公正的名義進行的。明白了嗎?你明白這什麼意思?——亙古如斯啊!我的試驗成功了,薛案、甫案相隔五百年卻如出一轍!你們還能夠罵我嗎?你們還有什麼顏麵罵我?憑什麼罵我?你們哪點做得比我更好?——你說話呀!說呀說呀!

白麵人一把把我從地上拎起來,揪著我的胸口,狂怒地搖撼我。

我像一片樹葉。狂風暴雨撕扯著的一片可憐的樹葉。我說不出話。這不僅僅因為白麵人對我的粗暴蹂躪,還因為我內心的悲愴。我遭受著毀滅一般的痛苦。我有了創傷。心裏有了巨大的創傷。

白麵人的臉很近很近地貼著我的臉,他狂笑著:哈、哈!哈、哈!你說不出什麼來了吧?你說,我有什麼錯?我做得不比你們壞,你們做得不比我好。我難道不是清白無辜的?我難道不是枉背了這千古的罵名?——既然如此,我,魏忠賢,難道不該向你們這個世界、向你們西榴城討回一個公道?討回我的名譽、清白和尊嚴?難道你們不該為我平反昭雪?不該向我表達應有的尊敬和敬意?

白麵人話音還未落,我奶奶早已經匐匍在地上。

我奶奶磕頭蟲一樣磕頭如搗蒜:魏大人呐,民婦胡麻氏真不知道你老人家受了這麼大的冤屈!我認為應該張貼皇榜,鳴鼓呐喊,為魏大人昭雪這千古奇冤!我孫兒塌鼻兒不信王法,犯上作亂,一天到晚還總說他要“思想”,我把他交給你處置,你老人家愛把他咋辦就把他咋辦。最好法辦了他!至於我,魏大人,劉皇帝朱皇帝牛皇帝馬皇帝所有的一切皇帝我都擁護,我對你為咱朱皇帝所做的一切表示最高程度的理解,對魏大人你表示最最最最的崇高尊敬和敬意!皇帝萬歲!魏大人萬歲!

我奶奶掙著她的雞脖子高呼口號。

我冷眼看著,真怕她把她的脖子給掙斷了。

李嬸和張二見我奶奶高呼口號,一時間都有點手足無措。我奶奶見他們不跪,突然拿出了當年戴紅袖箍當紅色糾察隊員時的那股子勁頭,跳起腳,一人一個抽脖兒就把李嬸和張二打趴下去。白麵人在一邊冷冷地看著,對我奶奶的表現相當滿意。我奶奶又擼擼袖子,十分凶惡地準備撲向我,看那樣子簡直像是要一口把我吞掉。

但白麵人卻止住了她:不,對你的孫子塌鼻兒我想讓他對這件事有一個心悅誠服的正確看法。你說,我想聽你說。你現在還有什麼說的?

我?

我突然想起白麵人反複提到的薛家那場慘案。我想起薛家墳園子。因為就在薛家墳園子發現的那天,南山裏追捕王女和趙男的民兵們發現了冰窟裏一百二十名遊擊隊員的遺骸,於是,所有的故事開始了,甫家家族也因此遭遇到了滅頂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