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魁回頭看看仍停在遠處的練飛虹:“練掌門怎麼也在?……我們不先去跟他打個招呼嗎?”
“別管他。”荊裂先上了馬。戴魁不解地抓抓胡子,但既然不清楚他們先前發生了什麼事,也就隻好聽荊裂的,也踩上了馬蹬。
“等……等一等!”
練飛虹一邊高呼,一邊策馬急急趕過來。荊裂看見不禁笑了。
飛虹先生勒住馬韁,隨即取下鬥笠,露出一頭花白的亂發,幾根串著珠子的小辮子揚起來。
“我……我跟他一樣……”練飛虹指一指戴魁“也要跟你們同行!”
“為了什麼呢?”荊裂微笑著問。
練飛虹的眼睛不住地瞧著童靜,卻又說不出話來,就好像男孩看見心儀的女孩子而不敢表白。
童靜被這老頭瞧得很不自在,皺緊眉頭。
練飛虹終於鼓起勇氣,下了馬走到童靜跟前:“做我的徒弟,好嗎?”
燕橫和戴魁聽了都愕然。荊裂卻似乎不感意外。
童靜眼睛瞪大了一下,上下打量練飛虹一陣子,接著便搖搖頭。
“不行。”
練飛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等一會兒!”他焦急地說,“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聽荊大哥說了。是崆峒派的掌門吧?”
“現在已經不是了……”練飛虹喃喃自語,接著又像發覺說錯話般急忙說:“對對對!就是崆峒派!天下‘九大門派’之一,與少林武當華山青城峨嵋齊名的崆峒派!”
說著練飛虹就跳開來,在空曠的官道中央擺起一個架式。
五人聚精會神地瞧著他。
然後突然有種眼花繚亂的感覺。
隻見練飛虹戴著鐵片拳套的左掌一劈出去,招式未老,右手已然反手拔出腰間的彎刀,自下向上撩擊;刀勢未盡,左手又已打開一柄鐵扇在胸前舞動;烏黑的扇影翻飛之際,刀已回鞘,他右手指間夾著兩柄飛刀朝天拋去;鐵扇收起插回腰帶;雙手接住墮落的飛刀,左右收入背後皮鞘。
一呼一吸間,練飛虹雙手連換幾種兵器,快拔快收,收式時彷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剛才一切隻是幻術,那手法速度瀟灑得很。
戴魁早聞崆峒派“八大絕”的威名,但因崆峒偏處關西,還沒有機會見識過。現在看到掌門飛虹先生隨意露這一手,果然名不虛傳,心裏更加慶幸這次趕來加入荊裂一夥。
——要是飛虹先生也跟我們同行,就有機會學習崆峒派武學,對我心意門一定大有幫助!這樣的機會,要我折壽十年來換都甘心!
荊裂看了這表演,也是心頭一動,但他沒有在臉上表露出來,還是一貫不大在乎的微笑。
“娃兒,怎麼樣?”練飛虹得意地瞧著童靜:“看了這個,很想學吧?還不快拜師?”
童靜卻還是堅決地搖搖頭:“不可以。”
練飛虹聽了簡直如雷轟頂,雙手抓著頭發。他無法相信,世上有任何一個喜歡練武的年輕人,會這樣一口拒絕學崆峒派的武功——而且還是由我飛虹先生親自教授啊!
“為什麼呢?”練飛虹的聲音好像快要哭出來,“跟我學有什麼不好……”
“那不是好不好的關係。”童靜指一指荊裂和燕橫,“我已經跟著他們學武,當然就不能再拜其他師父了。”
“什麼?”練飛虹怪笑,展顏露齒笑起來,“就隻是這麼簡單的理由?那好辦!”
他伸手按住左右腰間的刀劍柄子:“現在我就在你麵前把他們兩個打倒,如何?隻要證明我比他們強,那我就比他們更有資格當你師父了!”
燕橫看見,這位身份地位遠高於自己的前輩,竟突然要跟自己交手,不由緊張得胃囊都縮起來。
坐在馬背上的荊裂倒是不以為然,一副“隨時放馬過來”的模樣,但又似乎全無動手的準備。
練飛虹瞧著荊裂和燕橫,又說:“不打也行,隻要你們識趣,準許這娃兒也拜我為師,我也不難為你們——當然了,三個師父裏,我是‘大師父’!”
童靜急忙上前,攔在練飛虹跟前,跺著腳說:“這跟誰比較強沒有關係!我跟他們學武,是一早說好的約定!就算他們同意你當我師父,我也不會拜!約定就是約定!明白嗎?別說是你,就算換了那個天下無敵的姚蓮舟,我也不會拜他為師!”
練飛虹彷佛被一盆冷水從頭頂淋下來,剛才的氣勢瞬間消失無蹤。
“小靜,你不可以這樣說話!”燕橫這時忍不住斥責她,“怎麼可以對練掌門這樣無禮?昨天他還救過你啊!”
童靜這時想起,昨天“盈花館”屋頂的大戰,若非這個崆峒掌門及時擲出飛刀,她一雙眼珠子很可能已被焦紅葉廢掉;又看見練飛虹此刻沮喪的樣子怪可憐的,剛才說那話確實不應該。
但是燕橫如此當著眾人斥罵她,她要是當眾道歉,豈不顯得好像很聽燕橫的話?她隻覺得羞怒,臉蛋漲紅,哼了一聲,就自行跨上馬背催馬前行。
虎玲蘭見她這脾氣隻覺好笑,隨即上馬去追了。荊裂朝練飛虹擺出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也跟著前去。
燕橫見練飛虹如此泄氣,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他,上前抱拳說:“前輩,我這……同伴得罪了,不要見怪。昨天前輩曾經幫助我們,還沒有機會向你道謝……不如去前麵的鎮子,一起吃一頓飯好嗎?其他的事情……之後再說。”
“不錯。”一旁的戴魁也說,“相請不如偶遇,練掌門請賞光。”
練飛虹長歎了一口氣,卻也登上馬鞍,隨兩人前去了。
童靜在馬背上回頭,卻見後麵練飛虹也跟了在燕橫後麵。她猜到一定是燕橫請他一起來的,這分明就是叫她難堪。童靜更氣了,驅使馬兒奔得更快。
剛正午時分,一行六騎就到了靈台鎮,此地正在西安與臨潼間的道路半途,旅客甚多,茶寮館子都有不少。童靜挑了比較像樣的一家飯館就停下來。六人在二樓占了一張大桌。
“有什麼最貴的東西都拿來!”童靜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大小姐脾氣又來了,掏出一錠銀子重重拍在飯桌上。
“也拿酒來。”荊裂說。
童靜覺得奇怪,因荊裂並不是特別好酒,平日上路,日間從來不喝。
“有新朋友嘛。”荊裂解釋說。童靜看著戴魁,這才恍然,又自覺在這個新同伴麵前失態,靦腆地向戴魁笑了笑。
大家都是武林中人,並不拘禮,酒菜一到就大吃大喝起來。荊裂等人也都向戴魁敬酒。戴魁喝了兩杯,也就情不自禁地跟荊裂討論起昨日兩人桌上那場比試來。
“荊兄那記……真的妙!”他比劃著手肘,“是什麼招式?”
“不是中原的武功。”荊裂微笑,“是在南麵叫‘暹羅’的小國學來的。”
“‘暹羅’……沒聽過……真地要跟荊兄學學。”戴魁又再模仿那招,然後苦笑,“我那時已經拚著不要一條手臂去擋了,要不是荊兄留了手,我這骨頭不用等姚蓮舟……”
說到這兒戴魁摸摸骨折的左臂,沉默了下來。自然是因為想到了死去的師弟李文瓊。
荊裂把一碗酒奠在地上。
“這一碗,敬給心意門戰死的好漢。”
戴魁猛地點點頭,也奠了一碗。其餘的人都被感動了,也一一奠酒。隻有練飛虹,自顧自在呆想什麼,壓根兒沒有聽他們說話。各人都見識過他行事說話帶點癡狂,也不怪他。
“練前輩……”燕橫在旁輕聲問,“聽說你跟我師父是多年的朋友,不知道……”卻見練飛虹似仍充耳不聞,問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童靜固然鼓著悶氣,死也不肯瞧練飛虹和燕橫那邊一眼;練飛虹又不知正在想什麼;戴魁則因念及同門之死而喝著悶酒。席上氣氛頗是奇怪。
荊裂吃飽了,捧著酒碗走到二樓的一扇窗子前,俯視下方城鎮街道的景色。
燕橫趁這機會走過來。
“荊大哥為什麼不說一句?”燕橫指一指練飛虹,“這事情怎麼辦?”
“不用心急。”荊裂呷一口酒。“他很快就會過來。”
果然,練飛虹已經站在他們旁邊的另一扇窗前,倚著窗垂頭歎氣。
“前輩。”燕橫不禁問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收小靜做徒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