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止也隻講究過一件事,一件事就夠惱火一輩子了。

“不用了。”我找她要了兩片安眠藥,想跟睡眠相處。

“你不能這樣!處方藥很難拿啊!”

“責編會幫你拿的——”

“那是因為他幫我在精神科掛了個號!不過最近他說我真的該去看精神科了,結果還真的給我預了個號!”柏康昱小抓狂。

我對她的焦慮熟視無睹,昏沉。藥效來得快,連夢都不及做。

“早餐是昨天的外賣。”柏康昱插一發髻的畫筆,卯足勁兒工作。出版社準備幫她出一本畫冊,正好給她參與製作的動畫電影做預熱。

“嗯。”我又在沙發裏迷瞪了一會兒。“幾點了?”

“10點半。”柏康昱看了眼畫台上的電子鍾。“不開店也沒關係,反正這段兒時間期末,泡吧的學生很少——”

“我回B座了。”

“還是要去開店?”

“不是開店,有地方要去。”

柏康昱頓過一刻,訥訥。“哦。”她始終沒問我去哪兒。

我沒打算按外婆要求的那樣保存房子現貌,找了一堆紙箱租了一輛車開去別墅,居然碰到了鍾點工。矮矮胖胖的阿姨笑起來很和善:“你是夏阿婆的外孫吧?我在阿婆房間裏看到過你的照片。阿婆身體好些了沒?上星期原說給我打電話讓我帶株春蘭去醫院給她伺弄著玩的——”

“外婆去世了。”我把紙箱拖進客廳。

“啊——啊!去世了?”阿姨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就這麼去世了?阿婆那麼好的人……”

隻有她才覺得外婆好。“待會兒我把這個月的工資結給你,以後你不用過來了。”我摸出了口袋裏的香煙,火機卻沒氣了。

“不,不用的!阿婆老早就預支了一年的薪水給我!嗯,那個,池,池先生是吧?你打算把這兒賣了嗎?”

“不打算賣,隻是沒收拾的必要了——”

“可那些花怎麼辦?都是些嬌氣的物什,離了人都活不成了!”

“您要喜歡我幫您搬您家去——”

“我家就一個小陽台,哪容得下那麼好些花!”阿姨歎一口氣。“其實我挺願意來這兒工作的,現在年紀大了,好多地方都不用我這樣的保姆,隻有阿婆肯雇我,她說我懂花。池先生,你要是不賣房子,就讓花擱那兒好不好?我隔幾日就來打理一回,不要錢的!多的工錢我都退給你!這花房我花了很多心血,不願意就這麼荒廢了。”

阿姨讓我為難了,她是真喜歡這花房。“您要喜歡,我就留著,錢不用退我,外婆給你多少工資我接續著給。”我不是君子,也懂得成人之美。

阿姨長舒一口氣,表情高興又哀怨的,滑稽。“謝謝!謝謝啊!池先生!我這就給你泡茶,還是苦蕎茶吧?阿婆就說你愛這口,隨時就讓我備著一包!你坐你坐,清潔剛做完,幹淨著呢!我現在就去燒水!”阿姨問了我很多外婆去世時候的事,也跟我講了很多外婆的事,跟我認識的外婆對不上號。“……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想你!有時候我去蘭苑看她她就讓我把你小時候那些作文啊作業本什麼的都帶著,還有你的照片薄!我說就放蘭苑吧,隨時想了隨時看,阿婆不樂意,說蘭苑來往的閑雜太多萬一弄丟了怎麼辦!我又說你要想外孫了就給他打個電話唄,你猜阿婆怎麼講!她說你是她前世的仇人,見了就恨!瞧著嘴硬得!明明就想!”阿姨說著就哭了。

我喝著茶,慢磨著苦。“說不定真是仇人——”

“哪有!我是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阿婆真是掛住你的!變天就嘮叨你加衣沒有,又說你愛人是不會照顧人的。她老責怪自己任你找了個不會伺候的主兒!池先生,阿婆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平時也罵我來著,我知道她這個人是這樣總不會往心裏去,你是她外孫該更了解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