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2 / 2)

周軌自從做了啞巴,倒覺得輕鬆了許多。他在李宅住著,對誰都沒什麼好說的,言語成了種累贅和負擔。再說,他慣用的也就是“哦”、“嗯”、“好”這些字眼,這些話用點頭代替就夠了;至於對李約,反正他們說不了兩句就掀桌子吵架,還不如不開口。

於是他選擇永久地保持沉默。

李約總是很晚才回來。他老得很快,才三十多歲的年紀,眼角就長出了細密的皺紋,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疲怠的氣息。毒蛇一般的李約,如今成了一頭精疲力竭的駱駝。他總是一肚子牢騷,坐在周軌床邊抱怨個不停。他們都想讓我死,我有什麼不好?杭潮生不比我仁慈,藍特比我還狠,可為什麼倒黴的偏偏是我?我爸媽讓薩沙給炸死了,我舅舅又是個白癡,給我找了個有異裝癖的性變態做下人,他還老喜歡摸我,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反正是人都不是好東西,我提防這些人有什麼錯?我清理掉兩個不幹淨的有什麼錯?我不想死有什麼錯?我憑什麼要死在別人手裏?

周軌支著個腦袋,認真地聽著。李約說著說著,便委屈地伏到周軌的腿上,像個孩子似地啜泣。周軌撫摸著李約,從腦袋到後脖頸,像在安慰一條挨了打的狗。每當這個時候,李約都會以為周軌原諒了他——因為自己早就原諒了周軌,周軌這樣的態度,算不算已經摒棄前嫌了呢?他要求周軌能說些什麼,周軌卻用一個簡單明了的手勢告訴他,自己依然不會說話。

日子在時間的陰溝裏一點點捱了過去,轉眼又到了兩月份。周軌坐在一排蠟燭前,覺得今年的生日比往年要隆重許多。這使他有些不自在。他今年三十三歲,不年輕,不健康,且醜陋。他能想象到自己這張臉在燭光下的駭人程度,這樣的生日有什麼意義呢?

餐桌對麵的李約卻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對下人竟也和氣了許多。等周軌吹滅了蠟燭,他給周軌切下厚厚的一塊蛋糕,還叉下一塊送進他嘴裏。周軌對甜食早就沒那麼喜歡了,甚至有點嫌膩,可也不好破壞氣氛,隻能乖乖吃了下去。兩人拘謹地吃完了整頓飯,雖說不上和美,可也算和諧了。

第二天早上,周軌被李約給生生地搖醒。李約恢複了冰冷甚至殘酷的嘴臉,他說:“快穿好衣服,十分鍾以後你必須到樓下來。”說完走出了房間。

周軌匆匆洗漱穿戴,吃了藥,一溜煙地下了樓。李約坐在客廳的長條沙發上等著他,一邊的地板上攤著兩個手提箱。他看著周軌下了樓,便站起了身,從桌上拿起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周軌:“這裏是一萬現金,兩張卡,還有一張機票。東西都幫你收拾好了,你拿著錢和行李就走吧,”

周軌一時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楞看著他。兩個下人拾起行李,強塞到周軌手上。李約又上前推了他一把,說:“我也想明白了,強留著你大家都不自在。我是有虧欠你的地方,這樣也算勉強補償你了吧。”

周軌聽到補償兩個字,幾乎難以置信,想了一會,又覺得蠻公平的,於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把奪過李約手上的信封,拎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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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的飛機被整整延誤了兩個鍾頭。周軌把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擋住了麵孔。他嚼著已經失去彈性的口香糖,望著巨大玻璃窗外的黑色天空,上麵飛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