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中平看著婉娘做完這一切,默默無語。婉娘回頭,兩人對視了一眼,柳中平的一雙眼睛霎時間水霧迷蒙,壓抑和絕望充斥其間。

黃三進來斟了茶,婉娘和柳中平回到正堂的椅子上坐下。沉默良久,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道:“寶兒她……”

婉娘停住,示意柳中平先說。柳中平苦澀一笑,低聲道:“與姑娘一麵之緣,這麼晚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寶兒她……她今天哭鬧了一下午,非要來找姨姨,剛才睡著。”

婉娘輕輕笑道:“柳公子見外了,寶兒這麼可愛,我也很喜歡她呢。”

柳中平仰起臉——沫兒懷疑他不想讓眼淚掉下來——過了一會兒,方輕描淡寫道:“寶兒這今天情況不太好,乏力,出虛汗,每次心悸起來口唇烏青,自己用手捶打胸口……”他扭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寶兒,滿臉憐惜和悲痛,“我真想替她難受。”

“她娘……?”婉娘遲疑了下,問道。

“她……她在寶兒兩歲時不在了。”柳中平垂下頭,苦笑道,“我一直心痛她早逝,恨不得替她去了。如今卻慶幸,幸虧她不在,不用看著寶兒這個樣子。”

寶兒翻了個身,喘氣聲突然大了起來。柳中平一個箭步衝到了塌前。

寶兒閉著眼睛,癟了癟小嘴,帶著哭腔叫道:“娘,抱抱……”

柳中平跪在榻前,將臉埋在錦被上。

沫兒的淚珠兒在眼眶打轉,方怡師太去世之後,多少次他也象寶兒一樣,在夢中哭著找娘,可是夢中總也看不清娘的模樣;文清從小在聞香榭裏長大,雖然不至於象沫兒一樣在外流浪,可是看到別的孩子在娘懷裏撒嬌也不禁羨慕。如今聽見寶兒叫“娘”,兩人都牽動了心思,鼻子酸溜溜的,心裏堵得難受。

寶兒揉了揉眼睛,目光飄忽著落在站在柳中平身後的婉娘身上,眼睛一亮,張開雙臂驚喜道:“娘,娘,抱抱……”

柳中平一震,臉色尷尬。婉娘遲疑了一下,過來抱住寶兒,姿態甚是僵硬。寶兒一頭鑽進婉娘的懷裏,將小臉在她的衣服上不停地蹭來蹭去,嬌聲抽泣道:“娘,你是不是不要寶兒了?”

寶兒似乎真把婉娘當作了親娘,伏在她的懷裏,帶著小女孩特有的嬌嗔和呢喃,奶聲奶氣道:“我喜歡娘身上的香味……娘,你別走,和爹爹和我一起去玩兒……”

婉娘在榻上坐了下來,原本輕攬著寶兒的手臂抱得緊了些,一手抱著她,一手在她瘦瘦的背部輕輕地拍著。寶兒安安靜靜將臉埋在她的衣襟裏,貪婪地聞著她衣襟裏的香氣,過了一會兒,她爬起來抱住婉娘的脖子,嘰嘰呱呱地開始說話:“娘,我好多話要和你說……我和爹爹見到大象啦,有兩個尾巴,爹爹說前麵的是它的長鼻子……還有駱駝,不過我不喜歡,有些臭味……娘,爹爹說找香料給你,我也存了好多好玩兒的東西給娘呢……爹爹說寶兒要長大嫁人,嗯,我也嫁給爹爹,好不好?……”

柳中平站在旁邊,表情由尷尬變得淒楚。婉娘摸著寶兒的秀發,嗯嗯地應著。小花貓哧溜一下爬上婉娘膝蓋,衝著寶兒嗅來嗅去,似乎對有人占了它的位置有些不平。

寶兒漸漸安靜下來,終於伏在婉娘的肩頭睡著了。婉娘將她輕輕地放在榻上,重新蓋好被子。

柳中平又是感激又是抱歉,不知說什麼好。婉娘起身道:“柳公子,要不今晚就在聞香榭裏安歇一晚吧。”

柳中平尷尬道:“不用了。實在對不住,今天下午她一直哭鬧個不停,沒辦法,我隻好抱著找到這裏。”

婉娘道:“不如這樣,柳公子自己回去,明天一大早再過來,寶兒就交給我帶一晚,如何?”

柳中平躊躇不語。婉娘吃吃笑道:“你是擔心我做不好寶兒娘?”

柳中平臉紅了,笑道:“姑娘說笑了。將寶兒交給姑娘我放心得很。我是擔心寶兒半夜醒來哭鬧,影響姑娘休息。”

婉娘道:“你叫我婉娘好了——我自有辦法,保證寶兒安穩一夜。”

柳中平回頭看了看寶兒沉睡的小臉,似乎下了很大決心,道:“那就麻煩姑娘了。”

婉娘笑道:“快走吧快走吧,閉門鼓要響了。”

送走柳中平,婉娘坐在寶兒身邊,不時撫弄一下她的頭發,或者幫她整理下被角,還真像一位母親的樣子。沫兒疑惑道:“你不會真想做寶兒的娘吧?”

婉娘一副沉醉的樣子,輕輕摸著寶兒的臉,一臉慈祥道:“唔,有個孩子真不錯。”

沫兒哂道:“你怎麼不自己生一個?”

婉娘毫不害羞,撫掌笑道:“好主意,我就自己生一個玩兒,權當是養個小玩具。”沫兒刮著鼻子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