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婉娘嘴上說不幫老頭兒,中午吃過飯,卻從樓上搬下個小匣子來,打開來異香撲鼻,整個院子裏都彌漫著一種清香。
文清和沫兒湊上去看,匣子裏放著兩塊白色的蠟狀物體,一塊長條狀的,一塊橢圓形的。沫兒伸手拿了一塊,放在鼻子下猛嗅道:“這是什麼東西,這麼香?”
婉娘道:“這就是龍涎香的原料。”
文清吸著鼻子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香的原料呢,比麝香還要香很多倍。”
傳說龍涎香是海裏的龍在睡覺時流出的口水,滴到海水中凝固起來,經過海水天長日久的滌蕩而生成。龍涎香數量極少,多為皇家進貢物品,有些王室朝臣為了顯示身份,千方百計搜尋龍涎香,並把它當成裝飾掛在身上。在北市,有時也能碰上波斯商人和天竺商人售賣龍涎香的,其價值幾乎和同等重量的黃金等值。
婉娘收藏的這兩塊龍涎香,就是有一次到北市購買香料時碰上的,用了二十兩黃金買了回來,一直未舍得使用。
婉娘對著匣子沉思了良久,又收了起來。沫兒道:“不是要製作龍涎香嗎?”
婉娘嗔道:“香粉如人,做香粉前,一定要詳細了解香粉使用者的個性脾氣,做出來的香粉才能合意。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都不帶聽的。”
下午,老頭兒又來了,帶了一大堆好吃的。沫兒和文清盯上了聚福園的燒雞,兩個人把一隻燒雞吃得幹幹淨淨,把雞爪子和雞腦袋丟給了小花貓。
老頭兒也無心吃東西,陪著笑臉求婉娘幫忙。婉娘抱著小花貓兒,嘻嘻嗬嗬地笑,故意不給痛快話兒。
沫兒看不過眼,拉老頭兒到一旁悄聲道:“爺爺,你不用求她了,她故意逗你呢。我看她今天中午已經把龍涎香的原料拿出來了。”
老頭兒大喜,笑道:“真的?”抱起沫兒拋了一個高。興衝衝道:“婉娘,多謝你啦。”
婉娘磕著瓜子,笑歎道:“有個內奸在,想多訛人些錢財也不成。”
接著又問:“小公主要的龍涎香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你總要給我個樣子,我才有辦法照著做。”
老頭兒拿出一條小手絹遞給婉娘,臉皺得像一團抹布,道:“這小丫頭就將手絹兒丟給我,非要我賠她氣味兒一樣的才行。我隻見是一個白色的小玉瓶子盛著。”
婉娘接過聞了一下,道:“怪不得小公主要怪罪你,這可是是個製香高手做的,味道正,香味也持久,而且……”她突然使勁嗅了嗅,沉思道:“這種香裏加了料,不是日常的胭脂水粉。”轉向老頭兒問道,“你知不知道小公主從哪裏得來的?”
老頭兒哭喪著臉道:“我哪裏還敢問?隻是見她寶貝一樣的。碰巧那天宴席上夏夫人胸悶,說龍涎香提神,我也是喝多了,多了句嘴,鼇公就叫了小公主來,連瓶子給了夏夫人。瓶子裏原也沒剩多少,竟然一下子給夏夫人用光了,這才惹了這一身官司——你說這丫頭講不講理?明明是夏夫人用的,非要找我來賠,唉,唉!”連聲歎氣。
婉娘抿嘴笑道:“活該!要我我也找你,誰叫你多嘴的!我試試看,要是做得不像可別怪我。”
老頭兒諂媚道:“婉娘製出來的香,整個大唐都絕無僅有。隻要是婉娘看過的、聞過的,哪有做不出來的?”
婉娘聽了十分受用,笑靨如花,得意道:“這種香雖然複雜了些,配料我正好就有。三天後保證給你一瓶一模一樣的龍涎香。”
老頭兒朝婉娘連作了三個揖,道:“可算交了差了!這小閻王,可是惹不得。”
婉娘嬌嗔道:“先別謝,你說,準備拿什麼來謝我?別想拿普通的金銀打發我。”
老頭兒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神神秘秘道:“你放心,絕對虧不了你的。”
吃過晚飯,沫兒和文清累了一天,打算早點歇息。卻見婉娘起身道:“有人來了。你們倆去大門口迎接一下。”
兩人站到門口。如今天氣漸冷,天黑得也早,尚為戌時中,街上已經空蕩蕩的了。沫兒等得無聊,一次次地跳起來,去夠路邊小樹上殘存的幾片葉子,抱怨道:“這麼晚了,哪有人來?”
文清四處探頭張望,道:“不會錯的,婉娘說有人來肯定有人來。”
正說著,見巷子口拐來一個人影,身形在昏暗的燈籠光線下十分臃腫。那人一邊慢吞吞地走著,一邊東張西望。
沫兒眼尖,一下就認了出來:“是柳公子!抱著寶兒!”
寶兒似乎睡著了,伏在柳中平的肩上一動不動。柳中平眉頭緊蹙,看見文清和沫兒,長籲了一口氣,微微一笑道:“打擾了。聞香榭可真難找。”
見寶兒睡著,兩人都不敢大聲,隻管領著柳中平回了榭裏。
婉娘已經在中堂等候。中堂六盞宮燈全部點亮,樓梯旁的陰影處不知什麼時候擺了一張貴妃塌,上麵鋪了一張小錦被。見柳中平進來,婉娘二話未說,接過寶兒放在塌上,又拿過一床小被蓋在她身上,細細地將被角掖好,仔細端詳著她的小臉。寶兒比上次更加消瘦,臉色潮紅,嘴唇發青,小棉被下的胸口一起一伏,鼻翼微動,睫毛上還掛著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