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蹙著,像是陷入了無知無覺的夢境裏,他回答不了她。
“藥裏加了安眠的成分,醫生說他需要休息。”
遲帥解釋道,說到最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麵帶苦澀,他拉了一把顧筱染,示意她出來說話。兩個人轉出病房內間,遲帥給她倒了水,這才開口道:“我已經給他請了心理醫生,我懷疑他有重度抑鬱症。”
顧筱染眉頭都擰了起來,“什麼?”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啞的可以。
遲帥挑眉看她,歎氣道:“你還不知道吧?大嫂……前些日子車禍過世了。”
顧筱染心下猛地一顫,手裏的杯子猝然滑落在地上,摔的粉碎。怪不得,怪不得,原來不是胃出血,他根本是丟了心。
“不要愛他,愛上了就是萬劫不複,你還年輕,不要像我一樣再也不回不了頭。”
她想起那個爽利大方的女子,曾經這樣跟她說過。她們是見過的,一年前她回來參加比賽,遲緯帶著太太接待了她,哪怕她當時也是乖巧的叫“叔叔”、“嬸嬸”,那個女人還是看出來了。
怎麼會看不出來呢?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女人,永遠都是女人,更何況還是愛著同一個男人的女人。
“那你為什麼不抽身?離開的早一些,受到傷害豈不是小一些?”當年的顧筱染反問。
麵前的女人笑了,爽利卻也淡漠,她伸手拍了拍顧筱染的肩,“真是個傻孩子,不過,貌似我比你更傻。如果你這個時候抽身離開,還有退路,可是我再抽身,可就是一個結過婚的老女人了。”
第二天顧筱染一個人去了西郊陵園。二月末的C市,竟然還飄著小雪,據說這雪已經陸陸續續下了兩個月了,顧筱染趕到的時候,還有人站在那裏。她靠近了一些,凝神望過去。那應該是一對情侶,男人穿著很寬大的黑色風衣,靜靜的站在墓碑前,女人則是半蹲著,一手觸在冰涼的大理石墓碑上,絮絮叨叨的在說著什麼。
天色是灰蒙蒙的,大有暴風雪即將來的架勢,像極了人心裏永遠都散不去的陰霾。身後的男人俯身扶著她的肩膀,輕拍去女人肩上的雪,卻也不急著催她走。顧筱染握緊了手裏的花,輕輕放在路邊,轉身離開了。
再回去的時候,遲緯已經醒了,眼神呆滯的靠在床上。直到顧筱染脫了外套坐到他的床邊,才喃喃的開口:“你怎麼回來了?”
“藥都吃了麼?胃還疼不疼?要不要喝水?”顧筱染側著身子檢查桌上的瓶瓶罐罐。
遲緯靠在床上,啞然失笑,“嗬,你怎麼跟閔晴一樣,都是管家婆!”
顧筱染側目看他,遲緯蒼白疲憊的臉上掛著近乎崩潰的絕望,顧筱染心下猛地一沉,起身過去輕摟住她的肩膀,像是安慰受了傷的小孩子一樣。
“好了,好了……”
“小染,你說她是不是故意的?”遲緯的肩膀微顫,聲線艱澀,“她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用這種方式來報複我當初的無情?她要讓我一輩子都不得安心、一輩子都割舍不下……你說她怎麼這麼狠心?”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沒有一個人會永遠過的逍遙自在,曾經流連於萬花叢中而片葉不沾身的遲緯,曾經拒絕她拒絕的那麼幹脆的遲緯,如今還不是落得個如此下場?
顧筱染在那一刻忽然覺得悲涼,她曾經以為就算沒有愛情也無所謂,生活還會繼續,時光也還在流轉,並不會有什麼會因為你得不到愛情而變得悲涼。可是到了今天,她看著萬劫不複的遲緯終於明白,不是歉疚焦灼了他的心,他是真的丟了心。
情深不壽,上帝終究還是公平的,這個世上真的存在報應。
那天以後,顧筱染向學校提交了休學申請,從此留在C市。心理醫生每天都會過來,一個月、兩個月、半年……周而複始,直到八月的最後一天,顧筱染再次打電話和醫生約時間的時候,遲緯拔掉了家裏的電話線。
“你不能耍小孩子脾氣。”顧筱染歎氣,起身過去插好電話點準備重播。遲緯按住了她的手。
“小染,我沒病,不要再叫那個人過來。”他凝視著她,平靜的好像多少年之前一樣。
“可是你睡不著,你失眠。”
“睡不著吃藥就好了,他治了這麼久,如果我真的有病早就好了,不是麼?”遲緯的聲音淡的出奇,卻是篤定非凡,“還有,我一會兒要去上班,公司交給遲帥那小子,真的已經快不行了,你不想我傾家蕩產的話,就把門打開。”
顧筱染無奈,起身過去開門,她從來都拗不過他,以前是,現在更是。遲緯拿了外套出門,出門前回頭看她,冷聲道:“還有你,還準不準備回澳洲?你的學分還沒修完吧?”
顧筱染撇嘴,心下一片酸澀,“這麼快就急著趕我走了?遲緯你還真是無情。”
他淺淺的勾了勾嘴角,眉眼淡漠:“你還年輕,我不能耽誤了你。”
顧筱染拚命甩上房門,發出“碰”的一聲巨響,整個房間都跟著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