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是你的小叔叔,我叫遲緯。
顧筱染不知道她是怎樣聲嘶力竭的走過那段晦澀的光陰的,那時候遲緯每天都陪在她身邊,她想他可能是怕她會自殺。直到三個月後,她的腿傷痊愈,遲緯替她聯係了C市的學校。
又是一年開學季,遲緯親自送她上學,又關照了班主任請他照顧這個小侄女,班裏的同學豔羨的看著這個新轉來的漂亮的女孩子,當然,關注的更多的還是她身邊那個英俊倜儻的高大男人。那時候的顧筱染啊,心裏多少還是有點炫耀的小開心的,尤其是遲緯耐心的囑咐她沒一個細節的時候,那樣溫情寵溺的眼神,成了顧筱染以後的多少個寂寞孤寂的夜裏能夠得以入睡的唯一理由。
“好了,聽老師的話,不許調皮,小心我回家揍你!”最後的時候遲緯輕刮她的鼻子,臉上帶著警告。
十五歲的小小少女,向著他的背影撇撇嘴巴做鬼臉,揚聲道:“遲緯,你要是敢揍我,我就去告訴遲帥,叫他把你抓到飛機上去傘降。”
遲緯的身影頓住,三步兩步便走回來,輕捏著她的胳膊笑道:“叫我什麼呢?嗯?”
顧筱染吐吐舌頭,不理他,遲緯這會兒便俯□,靠的更近了一些,“敢不理我?反了你了。”
他靠的近,兩個人這樣的姿勢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男人身上獨有的古龍水的味道借著威風竄進顧筱染的鼻息之間,幾乎醉了她的心。她不著痕跡的向後退了兩步,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壓著聲音答道:“遲、緯。”
遲緯佯怒,一手敲在她的額頭上,笑道:“叫叔叔,沒大沒小的。”
顧筱染捂著額頭,扁著嘴巴道:“不過才比我大八歲,裝什麼老成穩重,我偏不!”
“嘿,八年一個抗戰都結束了,我還當不了你叔叔?”
遲緯擰著眉瞪她,一雙風流無限的桃花眼含著笑,就這麼硬生生的裝進顧筱染的眸子,成了一道多少年都消散不掉的風景。以至於在以後的多少年裏,顧筱染再想起那雙含著滿滿笑意的桃花眼,都會痛的無法呼吸。
☆、番外之 浮誇(二)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塞納河,它把我們的一顆心分作兩邊,左岸柔軟,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著我們的欲望、祈盼、掙紮和所有愛恨嗔怒,右岸住著這個世界的規則在我們心裏打下的烙印——左岸是夢境,右岸是生活。
——《山月不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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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筱染十九歲那年,遲緯終於結婚,新娘是一個幹練的美麗女人。當天晚上,顧筱染看著他們手牽手一杯一杯的敬酒,轉身出了婚禮現場。次日淩晨,飛機起飛,直飛墨爾本。
她扣著自己的左胸口說:“顧筱染,你的左岸已經被洪水淹了。從今天起,你隻有右岸,不會再有夢境,隻有生活。”
遲緯的電話再打過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以遲家的在C市的勢力,他要找到她太容易,況且,顧筱染根本就沒有打算要瞞他。
“顧、筱、染。”
他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隔著綿長的電波,顧筱染能夠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這個男人心底的震怒。
“怎麼?要把我抓回去麼?”顧筱染咬了咬牙,盡量放鬆口氣。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是誰允許你擅自申請留學的?”遲緯壓抑著怒氣,聲音裏早已失了往日貴家公子的矜貴氣質。
顧筱染冷嗤一聲道:“難不成讓我回去看你跟你的新婚妻子有多甜蜜麼?遲緯,你還真是狠毒。”
“我是你叔叔!”電話那邊的男人咬牙切齒的強調。
“你不是!”
顧筱染這三個字說的幹脆徹底,她隨即又開口道:“你姓遲,我姓顧,你怎麼可能會是我叔叔?”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顧筱染聽到電話那邊“咯吱咯吱”的咬牙聲,心裏竟然一片輕鬆。
“好好,我們先不談這個。”遲緯終於還是讓步,“墨爾本大學藝術設計專業是吧?你在那邊等著我,我馬上過去找你。”
“你別來!”顧筱染冷聲道,“你要是敢來,我馬上就走,走到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不信你就試試。”
遲緯狠狠的抽氣,捏著電話聽筒的手青筋暴起,他磨了磨牙,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小染,你怎麼就這麼任性?你一個年紀輕輕地女孩子一個人在國外,你怎麼生活?”
顧筱染心下一顫,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道:“這你不必擔心,我父母去世這麼多年,我還不是活的好好地,當年有一個遲緯,今後就會有無數個遲緯,是麼,叔叔?”
她把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發音拖得很長。顧筱染幾乎可以學想象那邊的男人聞言,冷眉倒豎的樣子,她隨即惡毒的切斷電話,順便拔出電話卡衝進馬桶裏。
接下來的那段光陰,是顧筱染這一生中最痛苦的,沒有之一。
墨爾本是個好地方,即使是冬夜,也不會冷得刺骨,更加不會像C市那般飄飄揚揚的下著漫天的大雪。顧筱染幾乎以為她愛上了這個地方,每天上課、打工、交朋友,她像每一個普通的留學生一樣,過著簡單充實的生活,直到遇到宋子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