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言誌(1 / 3)

周太史是修嚐曰:“忠臣不以得失為憂,故其言無不直;烈女不以死生為慮,故其行無不果。”因取忠節遺事,輯為《觀感錄》,朝夕省覽。

程濟與同邑高翔,俱起明經。翔厲名節,濟好術數。翔曰:“願為忠臣。”濟曰:“願為知士。”後翔九十死難,濟用術脫建文帝,莫知所終。

王良按察浙江,謁嶽鄂王廟,曰:“苟愧武穆,非人也!”

楊文敏十三歲時,從教授周質夫,與同門講學,論古名相,皆歎為不可及。公徐曰:“皋、夔、伊、周誠不易,其餘毋乃可學?”

王莊毅[竑]嚐曰:“士當希朱雲、汲黯,安能局促效轅下駒?”

莊毅既歸,躬營宅兆先壟之傍。或曰:“大臣終官,國家為營葬,公胡庸此?”答曰:“竑以譾薄,奉命總帥,自分馬革裹屍,幸無敗績,謬膺獎擢,所懼妨賢。今幸優遊林下,以終餘年,誌願畢矣!何敢希意外之寵?”

李時勉少負大誌,每自厲曰:“顏、曾希聖,四勿、三省。”

陳敬宗司成二十年,諸生多至卿貳,公久不調。塚宰王直,從容言以司寇相轉何如,曰:“某托公為知己,與天下英才終日講學,庸詎不樂,而顧以桎梏之徒見辱哉?”

練禦史綱歸吳後,葺舊業尹山之陽,為終焉之計。複建庵,寫範文正公、文信公像,語人曰:“初吾自分,用則學範公,否則為文信公死耳。今兩失之,奉其遺像以見誌。”

吳康齋讀《伊洛淵源》,至“程伯淳見獵”,心喜曰:“審如是,是吾亦可學賢聖。”遂絕意舉業,潛心義理。常自詠曰:“誠能通鬼神,誌當貫金石。”

夏正夫[寅]嚐自警曰:“此生不學,一可惜;此身閑過,二可惜;此身一敗,三可惜。”

楊承芳年四十有三,乞致仕,疏曰:“視錢若水致仕,臣已多三歲;視陶弘景奉朝請,臣尤多七歲。臣得與弘景、若水遊地下,足矣!”

陳白沙答李憲長曰:“平生山水稍癖,待明年服闋後,采藥羅浮,訪醫南嶽,上下黃龍洞,嘯歌祝融峰,少償夙願。”

劉忠宣在兵部職方,規調兵食。太宰才之,欲以少司馬太仆進公。公謂人曰:‘京堂顯地,人亦豈不欲?顧吾秀才時,見郡邑政有失者,輒自奮曰:‘吾他日必不爾!'某所宜行,某所宜罷,其行與罷,又複雲何?今幸登朝,不得一親民官,非素誌,且亦恐人負官。”亟堅請外。

忠宣教子讀書,兼令力田。嚐督耕雨中,曰:“習勤忘勞,習逸戒惰。”

楊文懿語徐少詹[原缺]曰:“平昔才無半鬥,而喜作文;飲可數合,而喜與賓客燕酣;行不能裏許,而喜遊陟。今皆不複爾。比入朝班,率皆少年新貴。獨以白發青衫,漫廁其後,雖未謀引去,官味固已索然。”

楊文懿在館職,十六年不遷。或諷公援有力者,謝曰:“嫠婦抱節三十年,今老改誌耶?”

葉文莊[盛]崇尚名節,動跂古人,為文師歐陽,而功業自期韓、範。

餘肅敏[子俊]嚐曰:“人臣為國,力隨事盡。即近且小,不可不計百年;至大利害,當身任之,毋養交市恩,為遠怨自全之地。”故其經理延綏,謗議紛如,而執之不易。

謝文肅[鐸]居閑起,複謂人曰:“初心冀祿為親,今亦何及?苟仕非義也。”遂以疾聞。閉門讀書,暇則侍逸老,眺方岩、雁宕,仕進之念泊然。

黃伯固[鞏],常自書壁曰:“茅屋石田,為生太拙;鴟夷馬革,自許何愚?”

何遵為諸生,學師王純甫策問範滂母事。遵歸,告其母曰:“兒設為滂,大人為滂母乎?”母笑而許之。

國朝仕進,以翰林為極選,競進恐後。戴莊簡[珊]獨避不往,曰:“願就部曹,習民事,為國立勳業。”

王伯安十歲就塾,問師何為第一事,師曰:“讀書登第耳。”伯安憮然曰:“毋乃希聖?”

董蘿石少耽吟詠,放浪江湖,晚更折節師事王伯安。或謂其老,那複自苦。蘿石笑曰:“吾方揚鬐渤海,振羽雲霄,且憫若苦,顧以吾為苦耶?去矣,吾從吾所好!”自號曰“從吾道人”。

劉源清諸生時,讀《唐史張巡許遠傳》,起曰:“巡、遠何如人,吾異日為人臣,宜何如?”同舍生相顧愕然。

給諫田汝耕,與崔銑交舊雅好。何舍人景明每過兩人,浮白吟詩。閹瑾既誅,歎曰:““引裾請劍,自許丈夫。顧事會蹉跎,跡與心違,命與世左,每自悲感於懷耳。”

王廷陳語餘懋昭曰:“仆林居無營,上不慕古,下不肖俗。為疏為懶,不敢為狂;為拙為愚,不敢為惡。高竹林之賢,而醜其放;懷三閭之忠,而過其沉;嘉鴟夷之逝,而汙其富。每景物會意,命酒自歌,酒不盡量,歌不盡調。倦則偃臥,厭苦俗途,究心老莊,保養性命,此仆大略也。”

太初山人一無所好,獨喜為詩。時出入畦徑,曰:“吾舍此,益與世絕。”或勸其仕,或探其學,輒撫掌大笑不答。

楊椒山喜鴉惡雀,雲:“鴉報凶,雀報喜;鴉近忠,雀近諛。”

王子裕[問]僉事廣東,投劾而歸。築室湖濱,自言:“願屏居三十年,讀盡天下有字之書,撰述以畢吾誌。”

錢孝直[敬忠],父坐係時,甫能言,輒詣圜土。父教以讀書,灑淚受策。時頭觸圜牆,夢囈呼泣,暫成名贖父死。五入省闈,卒成進士,疏救父出之。嚐曰:“上不敢效陳圭,近不敢作馮行可。”

羅狀元[洪先]傳艫日,外舅吳太仆曰:“婿乃辦此,非所料也。”羅麵發赤,徐對曰:“丈夫事業,更有許大者。三年遞一人,那足異?”是日袖米,偕何善山、黃洛村,聯榻蕭寺中,講學不置。

陳仲醇[繼儒]雲:“予出不能負向平五嶽之笈,入不能辟香山五畝之園。惟買舟袱被,於名勝處避客息躬。所謂每月一遊,則日日可度;每歲一遊,可閱三十年。”

魏璫既誅,未盡澄汰。黃石齋諫項少保曰:“正人不盡升,可矣;僉人不盡拾遺,可乎?草盛苗稀,淵明所以帶月而荷鋤也。”

金駕部鉉嚐讀《邵子》,署其後曰:“甲申之春,定我進退。進雖遇時,外而弗內;退若苦衷,遠而弗滯。外止三時,遠不卒歲。優哉遊哉,庶沒吾世。”及死闖難,人始見之。蓋前此二年,壬午七月晦日題也。又巡皇城,過禦河輒流連不能去,歸語弟曰:“吾見禦河清泚,菪神誌依依者。何也?”後竟投禦河死。

補遺

章楓山以僉事福建,考績赴部,遂疏致政。塚宰慰留之,曰:“不罷軟,不貪酷,不老病。如何可退?”楓山矢口雲:“古人正色立朝,某之罷軟多矣;古人一介不取,某貪多矣;古人視民如傷,某酷多矣;年未艾而早斑,亦老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