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孤樹(1)(2 / 2)

我說,“黎姨說的很對,你確實是很多人的墳墓,你的心比墳墓還要冷。”

黎姨說,“別人可以這樣說,你怎麼也這麼說?我對你夠好的了,人總得講點良心吧,要說我有什麼錯,也隻能說我一直把你當寵物狗一樣豢養,沒有想到你還有點狼性!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想咬人呢。”

我笑笑說,“黎姨說得對,我並不總是想做一條狗,有時候很想變成一條狼,也想咬一咬人,但我絕對不會咬黎姨的,黎姨是我的恩人呢。”

黎姨炯炯地看著我,說,“這個世界想咬人的人越來越多了,防不勝防,我怎麼知道你不想咬我?你說不準還盼我死呢,因為我變成你的墳墓了!”

我說,“黎姨,我是一個壞人,但還不是一個惡人,壞人和惡人是有區別的,我就是想咬人,也是咬該咬的人,不會咬黎姨的,更不會惡毒到黎姨說的這種地步。”

我說完後,就和黎姨告辭,打著口哨,下樓去,鑽到兆裏飯館吃早飯。

大院裏,大勞和二勞又在點炮,他們隨時可以從貼地窗鑽進爆竹房去偷散炮,因為葉寄春總是不在,他們的偷竊可以肆無忌憚,不僅偷散箱裏的散炮,還偷花炮。他們把鞭炮當甩炮,點著後朝四處亂扔,沒有人管他們,由著他們開心地玩耍,快到年節了,院子裏有爆竹燃放是好事。

在爆竹燃放的火藥氣味中,我總覺得有一股汽油味兒在暗中彌漫。

我問兆裏,聞到汽油味兒沒有?兆裏搖頭,說,“你是不是有鼻炎嗬?得鼻炎的人容易聞出偏味兒,我沒有鼻炎,我就聞不出。”

我說,“水火無情,你最好還是檢查檢查,真有汽油,沾上火星就燃,千萬不可大意。”

兆裏就伸鼻子四處聞聞,問兆豐,聞到汽油味兒沒有?兆豐說滿鼻子都是油煙味兒,聞不出別的味兒。海樹也說,剛來那些天,還能聞見地下室的老鼠味兒,現在連老鼠味兒都聞不出來了,隻剩下炒菜的油煙味兒。

兆裏用幹辣椒給我炒了個黑白肚子,就米飯吃,我的嗅覺立刻讓飯菜的香味淹沒了。吃過飯,看兆裏閑著,就問他,黎姨要收飯館了,春節回不回馬蓮窩子?

兆裏臉上泛出一絲苦笑,說,“豹子,黎姨又變卦了,飯館收回去,她不打算留我,她托了那個當大廚的表親,想另外物色人,大概她嫌氣咱們是個莊戶人吧,看來這城裏也容不下我們這些人,我們到哪裏都遭人嫌嗬!回去吧,沙土地裏刨食吃,肚子能混飽就算不錯了,苛損雜稅,多如牛毛,老劉家無法無天嗬,連葛李村老劉家親家的棺材費,都要往我們外姓頭上攤,敢說個不字,他家的打手就上來了,馬蓮窩子的苦處,真是有嘴無處說嗬!”

海樹說,“如今還有比我們農民更苦的人嗎?在馬蓮窩子受苦,到城裏來,你們城裏人也不把我們當人看,黎老板、藍老板,哪一個是講良心的?”

我說,“黎姨實在不雇用你們,就再想別的辦法,城裏的機會總是多一點。”

兆裏長長歎口氣,說,“我到城裏來這幾個月,才真看清了,我們莊戶人真是命賤,那些美容美發店裏女娃兒,是你們城裏人的玩物!她們都是我們農民的女兒呀!藍老板黎老板不把我們當人看,就因為我們是農村人,可笑可悲的是我們剛開始的時候,還把他們當成救世的菩薩了呢!”

黎姨又變卦了,這樣,兆裏的這個香村飯館很快就要壽終正寢了。我無言以對,世道不公,窮人隻有采取點特別辦法,或許可以改變一下自已的命運。我今天要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剝奪剝奪者,敲詐敲詐者,這是天經地義,甚至可稱替天行道。兆裏要是知道我為此而鋌而走險,不知該作何感想?

飯館裏進來了幾個客人,兆裏忙碌去了。我還有一個漫長的白天,得找個去處,把將近十個小時消磨掉。

家我是不能回的。我和父親現在都避免見麵,彼此都怕見到對方。自從黎姨的肚子隆起以後,父親就不願意見我,他躲開了黎姨,也躲開了我,連我的電話都不願意接。他本來是想和黎姨重續舊情,重溫青春歲月的,並滿懷著激情和夢想,結果卻發現兒子和他共用了一個女人,或者說,是父子倆同時被一個女人所用。對此,他一定惡心得像吃進去了蒼蠅和糞蛆。

當然,也不排除膽小怕事和明哲保身,他是個潔身自好的人,遇到麻煩事,經過權衡利弊,他會當隱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