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不能回,冬天的亂營街我能去的地方實在不多,從香村飯館出來,我像孤鬼遊魂一樣在街上亂晃。蒼白的太陽像冰坨一樣在空中泛著冷光,混混沌沌的天色讓我心境憂鬱,失去了熱鬧景象的街道變成了一條冰穀,我拖著我的影子在冰穀裏踟躕前行,好像在一個奇怪的夢境裏,後來,冰穀消失了,周圍一片空白,四顧茫茫,讓我更加恍惚,我站住揉揉眼睛,知道了我所處的位置,原來我的腿是被下意識支配著,正在往龜甲山方向去,我是來看晚上的作案現場的。
我朝藍宅走去,現在它是一座空宅,我對它非常熟悉,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來,即使我晚上將隱藏在這空宅裏,也用不著跑這一趟。現在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當一個敲詐者我還需要增加一點自信和勇氣。
藍宅在冬日下顯得很孤立,樹木凋零後,它和山尾的那十幾棟小樓院的距離好像拉得更大了,我在走近它時,目測了一下它和孤樹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五十米的樣子,這五十米也是我和羅流兒晚上的距離,他得蹲守在孤樹下的那個壕坑裏,我則在藍宅的後窗觀察事件的進展。把羅流兒推到第一現場是我的得意之筆,我很慶幸,迄今為止,小矮人對此未有任何異議。
在藍宅院門口,我發現大鐵門上的鎖是打開的,鐵門虛掩著,我感到奇怪,這空宅除了它的主人,別人是進不來的。難道是黎姨或者是藍老板回來了?
我猶猶疑疑從門縫裏擠進去,然後把門重新虛掩上,掩門的時候才發現,鐵鎖並沒有打開,拴鎖的鐵鏈是斷的,就是說,有人把鎖鏈撬斷,闖了進來。我的腦袋嗡地響了起來,突如其來的疑懼讓我不知所措。我在鐵門後麵站了一會兒,猶豫著朝小樓走去,上了石階,我看到樓門上的明鎖完好無損,黎姨搬出藍宅時給樓門加了兩重明鎖,現在兩重鎖還在,我從樓門的門縫裏往裏看,看到的是藍宅的大客廳,裏麵一切照舊。我接著繞外牆檢查幾個窗子,向陽的四個窗都緊閉著,並無異樣,背陰的窗子有一扇是虛掩的,這個窗和一樓的開放式陽台相通,我推開虛掩的窗扇,側身鑽進去。依次看一樓的幾個房間,兩間小屋,原來分別住著小湖和靈蘭,現在人去室空,我隻探頭看了一眼,就往廚房去,廚房的門半開著,和餐廳相聯。那扇半開半掩的門,吸引著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我推開那扇門,驚訝得差點叫出聲來。
兩個人在餐桌後麵坐著,仰著身子,炯炯地看著我。羅流兒歪著腦袋,嘴角還掛著一線笑容。另一個人,經過短暫的對視,我已經猜出了是誰。
那個人說,“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了,我們其實是見過麵的。”
我說,“是的,我見過你,你的臉如今貼滿了全城。”
那人笑笑,說,“我說的是真正的見麵,在十號院的地下室裏。”
我說,“那時我在明處,你躲藏在暗處,我看不到你,你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那人說,“就在陰暗的地下室雜物房裏,我把自已裹在一堆破布敗絮裏麵,你隻要伸手扯開上麵的蛇皮塑料布,我就會曝露無遺,當時真是近在咫尺嗬,很可惜你沒有那樣做。”
我籲口氣,說,“我很慶幸我沒有那麼做,真做了,我可能是你刀下的第二個死鬼了!”
那人笑笑,說,“我絕不傷害不該傷害的人,不錯,我是殺人犯,有四條人命,但他們都是該死的人。”
我拉一把椅子坐下來,我發現麵對殺手吳猷,我居然十分從容。
我說,“你殺的前麵三個人可能真是該死,謝大年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奪他性命?”
吳猷說,“他和前麵的人一樣,都是這個世界的掠奪者,貪得無厭,不仁不義,我是替天行道,為民除害!”
我說,“你不是受雇於人嗎?拿了別人的錢,替別人殺人,這可不是義士所為。”
吳猷說,“我本來不想殺他,我隻想替人索要他那個秘密賬本,我承認殺他當時是出於一念之差,是他的傲慢激怒了我,發現他死了以後,我當時的確有些後悔,後來知道了他的種種惡行,我內心的一絲歉疚也不翼而飛了,這個世界少了一個吸血鬼有什麼不好!”
我對談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給自已點了支煙,同時扔給吳猷一支。羅流兒見我沒有給他煙,就抽他自已的,還給吳猷把煙點著。
我說,“你說你替人索要秘密賬本,這個人到底是誰嗬?”
吳猷說,“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在老家殺了人以後,逃到這個城市,找過我的一個遠房表親,這個表親沒有把我出賣給警方,卻把我出賣給了權貴,他們可能認為我是一個需要物色的合適人選,就派那個叫鮑世昌的和我見麵,讓我去找謝大年,把那個他們感到害怕的所謂秘密賬本搞到手,許諾的酬金是三萬元,先付了幾千元,事成之後再付剩餘部分。但是那個剩餘部分我到現在也沒有拿到,姓鮑的讓人給我送過一次食品,讓那人捎話,第二天到某地拿錢,我就在藏身的菜窖裏做了一個試驗,把那些食品讓老鼠們分享,結果你們可想而知,十一隻老鼠,三秒鍾之內,全都抽搐而死,無一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