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從床上爬起來,連吸了幾支煙,把今天要做的事又想了一遍,感覺好像是在做夢,恍恍惚惚的。夜裏沒有睡好覺,我在小鏡子裏看到自已麵容憔悴,一臉猥瑣,很厭惡自已這個樣子。心理素質真是太差了,怎麼能做成大事!就站起來做了幾個擴胸動作,又出門,運一運氣,舉了十下石鎖。
舉石鎖的時候,有股汽油味兒飄進我的鼻孔。
我下到地下室去,想看看羅流兒起來沒有。雜物房裏沒有人,喊了幾聲,無人應聲,就往甬道裏走,我懷疑羅流兒真躲藏在某間毛坯房裏拉屎,故意不理我。幾間毛坯房都是空的,到甬道盡頭拐角處,汽油味兒更濃了,再往前走,就是南向的死甬道,幾間房都是葉寄春的鞭炮倉庫,門緊閉著,甬道裏一片陰暗,我不想往前走了,又喊了幾聲,再退回雜物房門口,確信羅流兒不在,才上去。
上到台階上,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頭,就又踅回雜物房,找那個裝香煙和食品的塑料袋子,各個角落都看了,那塑料袋沒有了,心想,羅流兒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
今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給鮑世昌打電話。這是我的敲詐計劃中的第一個重要步驟。
打這樣的電話是需要一點勇氣的,我發現想像做一件事和實際上做一件事區別很大。我回到小耳房,空腹喝下半瓶酒,然後出門。我出我的小耳房時,正好看見兆豐端著飯盒上二樓給黎姨送早餐,大勞和二勞正在院子裏放偷來的散炮。仔細聽,亂營街的零星炮聲此起彼伏,新年的氣氛在爆竹聲中不知不覺開始了。我在爆竹的硫磺氣味中,同時聞到一股一股的汽油味兒,我對汽油味兒特別敏感。
在房門的公共電話機前,我運了一口氣,好像電話機是一隻石鎖,不運氣舉不起來。為了鎮定情緒,我先給家裏撥號,希望是母親接電話,我好跟她寒喧幾句,但電話恰好是父親接的,聽出他的聲音我象火灼了一樣,趕快把話筒扔了。
我開始給鮑世昌打手機,羅流兒忽然跑了過來,一把押住電話機,讓我到遠處找個公用電話亭打。頭腦簡單的小矮子這回比我想得周到。我心領神會,放下電話往街上走,這時候黎姨從套間出來,站在走廊裏,憑欄俯瞰著我,臉色蒼白,嘴角好像動了動,我朝她揮一下手,酒勁上來了,我笑容可掬的樣子大概讓她有些迷惑,她想了想,就朝我招手,我跑過去,站在院子裏,仰著腦袋,大聲問,“黎姨,叫我有什麼吩咐?”
黎姨俯視著我,說,“你給我到靖邊街超市買條好煙,玉溪或者一支筆,有綠貓更好。”
說著,就從欄杆上扔下來三張鈔票,轉身進屋去,我從地上撿起錢,再往樓上看,房門已經關上了。
我先到靖邊街,到瀚海潮超市,買了一條一枝筆,黎姨居然還能想起要我買煙,看來她對我骨子裏是什麼貨色一點不存疑議,這便使我往電話亭走時變得堅決和果斷起來。我在電話亭裏分別撥鮑世昌家裏的和辦公室的電話,同時還撥了手機。撥來撥去,總算通了,我像傷寒病人一樣,用手套捂著口鼻,問,“請問,是鮑主任嗎?”
電話筒裏麵是長時間的沉默,隻聽見細碎的雜音,我的心跳加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電話那頭說話了,“我是鮑世昌,請問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說,今天夜裏十一點鍾,你按我說的去做,不要管我是誰,當然,你也可以不做,如果你不計後果的話。接著,我說了索要的錢數,交錢的具體地點,然後掛了電話。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可以送你去坐牢,如果你不照辦的話。
放下電話我鬆了一口氣,從電話裏,我能感覺到,鮑世昌非常心虛,好像在發抖。做這事心虛的本來應當是我,鮑世昌的心虛讓我理直氣壯起來。
我回到十號院,想把煙和找回的錢交給兆豐,讓兆豐送上樓,想了想,我現在難道說還有躲避黎姨的必要嗎?這樣想著,就上了樓,黎姨讓我進去,她坐在外間的沙發上,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把香煙和剩餘的錢放在茶幾上,說,“黎姨,還有什麼事嗎?有事隻管吩咐,我一定照辦。”
黎姨冷笑說,“自從我搬過來以後,這是你第一次上樓吧?”
我說是的,是第一次,我不想打擾黎姨。
黎姨說,“是怕我打擾你吧,你是怕我才躲我,你沒有想到我居然還能懷孕,李薊南也沒有想到,我的肚子大起來了,它變成了你們的墳墓!所以你們都想躲開,我說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