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東說,現在出來了,無論如何不想再進去了,得改邪歸正,重新作人。但重新作人,也得有地方收留。五月廠改製,牛興濤,畢楚紅隻要優化了的人,怎麼可能要他這樣的新生人員?到社會上去找工作,更是沒人敢要。
“誰都不要我,你們說,我怎麼重新作人?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我就隻好再搶他媽的一次!回沙井子算了!”
我說,“東子,你既然找到我了,衝著哥們義氣,我怎麼著也得幫你想想辦法。十號院地下室裏,通了暖氣的房間隻有五間,其餘的都沒有暖氣,天氣眼看要冷了,不能讓你住冰窖裏。我想起來了,做盆景的姬光作坊旁邊有間小房,堆了雜物,可以收拾半間出來,放一張床,你先將就住下,行不行?”
陳旭東說,“行行!怎麼不行?隻要能讓我放個鋪蓋,打地鋪都行!”
兆裏說,“實在不方便,就讓東子跟我住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
我說,“東子是黑戶,不能讓黎姨藍老板知道,還是住雜物房好些。”
但陳旭東最難的還是找工作,解決吃飯問題。這事隻有找翟毛礎商量,看他願不願收他做小工,一個蹲過監獄的人,找飯碗真是太難了,正經人還下崗呢!
兆裏忽然說,“隔壁的獨風流歌午廳,常有亂營鄉的菜農子弟來鬧事,都是些小地頭蛇,胡作非為,老板頭疼得很,一直想找個凶神惡煞做保安,能鎮住那些小地痞流氓。東子這個樣子,真正一個彪形大漢,麵相也凶狠些,蘇經理說不定能看得上,他是個南方人,花了幾十萬把店盤過來,裝修一新,生意不時遭受騷擾,正發愁呢。我說不妨找他試試,讓蘇經理見見東子!”
我說,“好好,這正好是個機會,東子滿臉橫肉,一身蠻力,象個亡命之徒,亂營鄉的小潑皮牛二沒見過厲害的,這事我現在就跟蘇老板去說,向他特別推薦一個門神!”
就讓陳旭東和兆裏繼續喝酒閑聊,我去獨風流歌舞廳去找蘇公展。舉步就到,蘇公展正好在。我就對他說,要給他介紹一個尉遲敬德做保安,蘇公展說,“這幫小流氓很不好對付,都是本地的小混子,惹了一個,招來一大群,一般的人收拾不了這幫小牛二,你說的那個尉遲什麼樣子,真能鎮得住場麵麼?”
我說,“鎮得住鎮不住,你自已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現在就在你隔壁飯館裏。”
蘇公展就跟我到崔生堂飯館去看。
陳旭東站起來跟蘇老板握手,牛高馬大,虎背熊腰,黑臉橫肉,目露凶光,蘇公展仰頭看了,點頭說,“塊頭是蠻夠了,要看手腳狠不狠?那些小流氓,身上都是帶家夥的,最喜歡尋釁鬥毆,專找客人的麻煩。你老弟到時候會不會怯場哦?”
陳旭東說,“打架鬥毆,我是不怕的,鐵尺刀斧,傷不著我陳旭東,誰動家夥誰找死!但是我把醜話說在前麵,我可是剛從勞改隊出來,有前科,有汙點,老板要是信得過我,我就跟你去,信不過,拉球倒!”
“痛快,痛快!”
蘇公展說,“我就是想找個你這樣的人,前科不前科我不在乎。你要是沒有喝過頭,今晚就去給我當值,我聽說那幫小流氓今天要來鬧,我試用你十天,隻要你能製服那些小崽子,我每月發你六百元工資,每天還管你兩餐飯!”
“那就一言為定!”陳旭東說,“酒我不喝了,我這就跟你去,那幫小流氓真來,我讓老板親眼看看,是我怕他們,還是他們怕我?”
蘇公展就一揮手,讓陳旭東跟著,進了歌舞廳。裏麵已經放起了音樂,暗紅燈光,影影綽綽,依稀看見包廂,散台有些客人在喝茶。我找個背靜處坐下,看陳旭東等一會兒如何表演。
陸陸續續又進來一些人,外地人居多。多是小本經營的小老板,跑采購供銷的鄉鎮企業業務員,附近文武大學和技校的學生之類。歌舞廳裏光線曖昧,是尋歡作樂和談情說愛的隱蔽所在。陳旭東叉開雙腿站在大門入口處,已換了大號保安服,狀如鐵塔,甚為威嚴。
大約四十分鍾後,從外邊一窩蜂擁進七八個子弟,都染了頭發,個個都是怪模怪樣,扯眉吊眼,大呼小叫地在廳裏亂竄,陳旭東大喝了一聲,讓他們趕快找地方坐好,不要亂吵亂嚷。
為首的混兒不服,說,“歌舞廳就是要吵要鬧,不讓吵鬧你開停屍房呀!”
陳旭東說,“小子,你聽好了,我再說一遍,安生坐好,文明休閑,不要惹我不高興!”
混混頭兒就笑,說,“你是新來的吧?你該問問我高興不高興,你已經惹我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