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可惜我開學就大四了,以後估計很少有時間再和你們聚在一起,想到這個,我確實挺傷感。”
“大四很忙吧”核兒問。
阿朱點點頭道:“考試、論文、實習、找工作,現在的大學生不值錢,出去就失業也說不定,說實在的,我覺得壓力很大。”
我們仨拍著他的肩膀,十分幸災樂禍,這種擔心失業的煩惱就不會出現在我們身上,因為美術係的向來無法順利就業,諸位前輩不是沿街賣畫,便是躲在偏僻的角落中避世,這個浮華的時代已經不需要藝術了。
下午我們埋葬了老太太,眾人散去,剩下幾位村中的老婦打掃垃圾遍地的戰場。孩子們追著車,一直將我們送出村口,我把背包裏的畫筆、顏料、速寫本全扔給了他們。
離開時已經四五點,陽光依然熾烈,缺水的山林顯現出焦幹的狀態,老吳疲憊地歪在後座,閉目著喃喃祈求:“來場好雨吧……”
我們沒回學校,半途轉去了“觀我居”,然後大睡了一天。“觀我居”還是數天前我們離開的模樣,西麵的山牆隻刷了半邊,顏色灼人老吳說:“你們走吧。”
核兒問:“我們不繼續幹活兒了”
老吳說:“在旁人眼裏,我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母親,已經是孤家寡人,再也沒有親人分享,還弄這麼一個房子幹什麼可是在我眼裏,往後我吳觀就如一陣清風倏忽來去,無牽無掛,天地自由啊!就讓這房子也維持這樣吧,何必計較何必規整呢”
我們無言以對,老吳微微一笑說:“都走吧,我想作畫了。”
老吳送我們回了學校,他的豁達態度深深刺激了我,往後幾天我都很頹然,從早到晚都躺在床上,要麼埋頭睡覺,要麼翻看幾本不知所謂的小說。我又想到自己尷尬的情感,老吳當年愛上邵麗明時,必定沒有想到今日的分離,而我要比他聰明許多。
後來我在學校裏看見了白舒,他說回來拿點兒東西。這廝每年收入上百萬卻沒有家,成天霸占著教師宿舍不放。
白舒說:“你怎麼老是滿臉迷茫迷茫那是有腦子的人才幹的事兒,你何苦湊這個熱鬧”
可我確實有極大的煩惱。
白舒說:“看到你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要不你來我廟裏待幾天”
於是我就被他拐走了。他的廟叫作靈犀寺,屬於大乘佛教,離我們學校不足二十公裏,位於一個風景保護區的中心地帶,當然我們學校本身也處於蠻荒之地。廟裏有僧眾五人,修行的居士七八人,白舒這個級別屬於居士,往上是沙彌,如果鐵了心要受戒那就是真和尚了。
白舒帶我來,靈犀寺裏幾位上了年紀的居士都很高興,尤其是食堂的那位老太太,連說年輕人一心向佛是好事兒,這年頭人心壞了,都是不信佛、不信善的緣故。
白舒說:“桃兒,別聊了去把腳洗幹淨,要開始坐禪了。”
靈犀寺相當小,基本沒有遊客,香客也有限,是如今為數不多的清靜之地,每日規定要坐五支香,每支香半小時,另外還有早課、晚課、學習課(這是他們自個兒加的,主要學點兒社科人文知識),每天早上我們四點半起床念經,六點吃早飯,吃完了坐禪、學習;中午十二點吃午飯,午飯後私人時間一小時,接著又坐禪,然後下地勞動;晚上六點晚飯,吃完了再坐禪;晚上九點熄燈睡覺。周而複始,規律得就像牆上的鍾擺。
寺裏的和尚有兩個是我們的校友,一個是教師,另一個是動畫係的高才生,他五年前曾經捧得過國際大獎,名噪一時,後來突然消失了。這個高才生現在起了個法號叫作“懷靜”,每天早上都極虔誠地將寮舍打掃得一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