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叫白舒,是核兒的授業恩師,也是我見過的最有藝術氣質的人,即使他衣衫襤褸蹲在村口喝玉米碴子,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個藝術家。他最近剃了個光頭,可光得如此飄逸,如此俊秀,文胖的光頭和他比起來就像是生了鏽的秤砣。

白舒說:“老吳,我送錢來了。”

老吳感激涕零地說:“謝謝你,哥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白舒說:“你活該吧,好端端的離什麼婚”

他轉身看見了我,驚訝地說:“咦!你不是那個誰嗎怎麼也在這兒”

我說我給老吳當兒子呢,白舒說好,弄不好老吳一輩子也沒兒子。他對老吳說:“本寺歡迎你。”

我說:“您又出家了這都幾次了”

白舒於是顯得很煩惱地說:“我一入山門吧,就思念紅塵;一入紅塵,又覺得膩煩想入山門。”

核兒在遠處做手勢,意思是速度閃開,此人會核爆,縱然不核爆,也會以朱耷、石濤等自況而惡心人。白舒顯然對我仁慈了,扔了兩萬塊錢就要走,我們攔著說晚上山路行車太危險,他說寺裏有規定。

白舒走後,我與核兒自問:“美院有正常人不”

核兒說:“我可能不算,但桃兒你勉強算一個。”

我很感動,但我真不是,核兒,好在我不會承認,我就是這樣的硬漢子,不妥協,不還價,縱然到了飛天的那一刻,我也不承認。

到了晚上就寢的時候,我們都覺得身心俱疲,文胖挨個兒鼓勵我們說堅持到底就是勝利,還剩最後一天了。我們問文胖緣何如此堅強,他說是苦難的生活錘煉了他。我看他的腰圍很難體現出苦難,文胖說你們這些雛兒懂個屁。

早上五點剛過,我又被文胖拉起來,說是和老吳一起陪同,“八仙”去打墳坑。我惱火極了讓他去找阿朱或者核兒,文胖說不行,“八仙”挖坑是要收小費的,等坑挖好了,還得扔點兒錢進去暖坑,所以非管錢的去不可。

這都是誰定的破規矩埋個死人都不讓人省心。總之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墳地裏睡著了還睡得挺香,那幫牲口挖完了坑就跑了,我醒來不認識路,在山上盤旋了一上午。

山頭遍布墳包,而且植滿了鬆柏,茅草長得齊人腰高,山風一吹,漫山草木嘩嘩作響,如泣如訴。青鬆如蓋,大地為床,老太太能長眠此地也是一件幸事。正在抒情的時刻,聽到“八仙”的擴音喇叭響,那個女高音在唱:“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接著老吳喊:“桃兒——!把錢拿來——!”

再接著女高音唱:“你快回來……”

我順著聲音跑進村,老吳說:“趕緊的,廚師要結賬呢!”

我說:“你把我忘山上了吧”

老吳閃爍其詞,催促說趕緊的,趕緊的。三位麻友正埋頭吃飯,見了我核兒就罵:“你躲到哪兒偷懶去了,真沒出息!”我懶得理他,拿碗吃飯。

阿朱早上大概幹了不少體力活,正打著赤膊,背上曬得通紅徐真人還是規規矩矩地戴著孫子孝,白衣白帽,突然長歎一聲:“唉,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相識一場,終須一別。”

我和核兒跳起來用筷子抽他道:“你還挺懷念是吧成天屁事兒不做在靈堂躺著,昨天怎麼沒把你一起燒了”

徐真人不閃不避道:“怎麼你們連繁華落盡的傷感都沒有嗎”

阿朱大笑起來,笑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說:“你們這些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