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放著一把古琴,保養得當的修長手指撥動著一根根琴弦,流水樣的淙淙之聲便從手底下緩緩瀉出。
青歌坐在一張錦凳上,看他撫琴的模樣。忽地,靜雅的音色當中,驀然一股絮亂紊雜的調子兀地迸射出來。青歌眼皮一跳,有些倏驚,不由把眼向青年麵上看去。
“你先出去。”青年漠然道,青歌覺察出他此時與往常的不同,也不敢多言,隻靜靜出了房門。青年低下頭,看著手底這張價值萬金的寶琴,低聲道:“兄長……師父,大哥……”他喃喃了片刻,指下突地一變,琴音錚錚,亂鳴混響,手指幾乎要將琴弦揉得斷了。
他狠狠撥著琴,直到猛然間一聲響,隨即,琴聲戛然而止。
室內靜了下來。一根琴弦蜷在手邊,青年右手食指上滲出血珠,卻看也不看,隻將其噙入口中吸吮了一下,於是一點殷紅便染在了唇邊,明豔如火。
“大哥嗎……”他垂著眼,淡淡低語道,忽想起那人袖管中寒氣流轉,暗香隱約的恍惚,麵上不由地神情微微變幻。
良久,忽倏然起身,取了隨身佩著的解手刀,猛地按住那琴,手上微一使力,登時裂玉割軫,破琴絕弦……
案上供著一瓶鈴蘭。於是青年俯身,鼻端慢慢湊近花枝,嘴唇微張,花瓣便被含在了口中。
他似是微微淡笑,牙齒咬住那花,細細地用力。
“葉孤城……奉昭……師父……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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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身,收劍,於是那一抹明利的寒光,便被徐徐歸至鞘中。
石桌上的飯菜經了近半個時辰,正好把熱度降得溫溫潤潤。葉孤城走至近前,從一甌雪白的瓷罐內,舀了碗魚末蓴菜餛飩。
西門吹雪亦收劍,在他對麵坐下,接過男子推至自己眼前的青花淺底碗。但見七八隻小巧精致的薄皮餛飩靜浮在湯水中,碧澈的清湯之上,零碎灑著一層紅豔的魚籽。
周圍幾棵樹上不時閃過一團白影。早在飯菜剛端上時,葉孤城便挑了幾塊肉胙喂與那白貂,眼下這小小畜牲吃得飽了,正在樹間草叢當中,肆意騰越遊耍。
這苑中隻住著葉孤城一人,因而侍女送上的碗筷也隻有一副。將銀筷遞與對麵男子,葉孤城自己則隨手從身旁的一叢木槿上折了兩根尺餘長的木枝,權且充作竹筷。
西門吹雪眼底似是掠過一點笑意,不緊不慢地用筷子挾了一隻水晶蟹花包,穩穩放在對方的麵前的瓷碟內。
葉孤城微微淡笑一下,就著一口湖米茭白,將那正溫熱著的湯包吃了,又揀了幾筷繡球乾貝並蝦籽酸筍,便伸手取了旁邊放著的一隻醉葉白霜杯與一把碧玉壺,緩緩斟了八分滿。
杯中酒液顏色略呈淡紫,葉孤城道:“這是新下的無籽紅提所釀,不妨喝些。”說著,將酒杯遞過。
西門吹雪於是接了,舉杯飲盡,但覺入口清甜甘醇,雖不如陳年佳釀味道綿遠,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桌上擺著八九道小菜,其中一碟荷葉粉蒸肉,裏麵和著酒曲共煮,味道清香,鮮而不膩,是夏令應時佐酒菜肴。葉孤城將其向對麵略推了推,既而自己喝了盞龍井竹蓀湯,又取了幾筷杏仁佛手。
西門吹雪見他並無酒杯,便將手中那隻遞去。葉孤城並不接過,道:“若飲酒,自是對酌為佳。”說著,起身朝著不遠處的花池方向走去。
池中蓮海深深,粉白碧翠交映。葉孤城伸手,自一朵極大的重瓣粉碗蓮上摘下一片花瓣,在水中略蕩了蕩,便重新回到座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