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 / 3)

花瓣扶疏者多落,盛開之後漸覺離披,遇風雨撼之則飄散滿地矣。”又嚐考之王介甫作《殘菊》詩曰:“黃昏風雨打園林,殘菊飄零滿地金。”歐陽永叔見之,戲介甫日:“秋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看。”介甫聞之笑日:“歐陽九不學之過也。豈不見《楚詞》雲‘夕餐秋菊之落英’。”東坡,歐公之門人也,其詩亦有“欲伴詩人賦落英”,與夫“卻繞東籬賦落英”,亦《楚詞》語耳。餘謂歐、王二公文章擅一世而左右佩劍,彼此相笑,豈非於草木之名猶未盡識而不知有落、不落者耶?若夫可餐者,乃菊之初開芳馨之可愛者耳,若衰謝而後,豈複有可餐之味哉?或雲《詩》之“訪落”,以“落”訓“始”也,“落英”之“落”蓋謂始開之花耳。然則介甫之引證殆亦未之思歟。按此則菊原有落、不落二種,賦詩相笑乃歐、王二公事,與子瞻無涉,更無黃州菊落之事。何世人篤信不疑,紛紛引為口實耶?又前代名公詠菊亦有“落英惟有黃州菊,博物荊公服子瞻”之句,豈非惑於俗說而未加考證之過耶?賓客相見,輒以此事來問,為辯之如此。

康熙己酉秋,光、黃闖起蛟以千百數,傷人甚眾。有人從山上望之,但見黃黑牛乘流而過耳,然山穀居民無恙。望山巔波濤洶湧,如雲煙蔽空,過則峰際穴隙疊疊,皆蛟所從出焉。

又眾人立橋上,見一牛沒水中,微露雙角,曰:“此牛何處漂來?”忽角動水湧,轉瞬高數丈,石橋裏許皆碎,傷十五六人。

按《廬山誌》言:“蛇雉蚯蚓之類,穴山而伏,三十年則化而為蛟。常以夏月乘雷雨去之江湖,三數年一次。”蓋凡山中皆有蛟患也。

一人於蒯通墓旁營葬,夢通衣冠甚偉,揖而言日:“我是公前輩,何尺寸地不相讓耶?”其人改葬,又夢通來謝世祖皇帝禦馬有遍身虎文者,有鹿頭鹿蹄者,盤旋階墀如風,餘親見之。

先文康公於京師買碧璞如升,廝養卒見而笑之日:“吾家廁中便有,何買為?”先公命向廁中取之,果得碧璞,長二尺,圓一尺有半。洗滌之,光瑩動人,因置石床上為玉枕,題日:“龜茲國有琥珀枕,枕之則十洲三島五湖四海盡入夢中,此枕無乃是?”蓋所居乃前朝中貴舊業,闖賊陷長安,其家藏珍玩遂流落廁中塵埋也。

夏振叔《借山隨筆》雲:“李自成,陝西米脂縣雙泉都人。

幼自沙彌還俗,名黃來,鬻為姬氏牧羊奴。崇禎三年流人西川賊不沾泥營,漸為帥領。九年自號‘闖將’,統步騎千餘歸米脂,椎牛上塚而去。祖海,父守忠,墳俱在三峰子亂山中,距縣城二百裏,山勢環拱,氣象獰猙。海乃其裏人李成所葬。十五年成尚存時,幕府檄米脂令任丘邊長白大綬掘墳剖棺,圖以泄其殺氣。長白購得成為鄉道,至其所,久近墓凡二十有三,葬年既遠,成亦不能別識,雲葬時曾掘得空穴者三,其一有黑碗,因葬碗穴而填其二,仍置碗塚中,今但有黑碗者即海也。連掘十餘塚,骨皆血潤,至碗塚則骨黑如墨,頭額生白毛六七寸許。

左側稍下即守忠塚,塚中盤白蛇一,長尺二寸,頭角嶄然,初見人,首昂起三寸,張口向日,複盤臥如故,意思安閑。守忠骨節間色如銅綠,生黃毛五六寸許。其餘骨生毛者凡七八塚。長白有《虎口餘生紀事》,敘說極詳。枯骨生毛亦從來紀載所罕見者,遺毒海內,夫豈偶然?”曹蜂儀,柴桑流亞也,人恒以狂生目之。曩別餘返長安,豪飲數日,醉中持杯向餘而言曰:“我自分必以酒死,死猶嗜酒,子得佳酒,幸北向祭我,我能從地下飲也。”餘笑而應之,不數年果死。今每逢勝會,臨風釃酒,或感歎泣下焉。

餘族孫銓日暮騎驢行村中,見煙霧旋繞,鬼兵數千,擁一神將來。銓身入陣巾,魂魄幾墮,驢亦觳觫不前,須臾而過,如此者三。銓歸,臥病月餘。

京師一孝廉會試後夜候發榜,與友人擲骰子約日:“六子皆紅者中。”孝廉得五紅,其一立盆邊良久始落,亦紅。又先世神主忽然搖動,合家聞歎息聲,移時報孝廉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