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坡漱茶帖雲。茶性暗中損人為不少。吾有一法。每食已。輒以濃茶漱口。煩膩既去。而脾胃不知。此說亦未盡得。茶性固多損。漱茶則牙齒固利。脾胃固不傷。然不知齒自屬腎。茶入齒罅。氣味之所蒸。全歸腎經。脾胃雖不覺。而腎則覺之。消陽助陰。漱啜無異。或謂啜之與漱。啜之為力甚多。而漱之為力甚少。漱滌之損。終輕於啜。此亦不然。飲啜則氣歸於脾胃。而後始傳於餘髒。今而漱之。則其氣獨歸於腎。是其力多少適相等耳。若脾胃。則漱實勝於啜也。
東坡蓄墨。墨文有文公檜鼯臘墨六字者。且自言不知其所謂。予以為此亦易曉。文公檜、當是作者之姓名耳。鼯臘、則所造之歲月。鼯、鼠也。當是歲陽值子。臘、則十二月也。
王詵晉卿建寶繪堂。以前後所得法書名畫盡貯其中。東坡為作記雲。桓靈寶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留意之禍也。東坡又嚐謂其弟子由之達。自幼而然。每獲書畫。漠然不甚經意。若坡所論。真所謂寓物而不留物者也。然烏台詩話所載款狀。與晉卿往還者。多以書畫為累。是豈真能忘情者哉。世所傳洪覺範鐙蛾詞雲。也知愛處實難拚。覺範特指蟲蟻言耳。人之逐欲而喪軀者。抑有甚於此。此深可以為士君子之戒也。
人情譽之則喜。訾之則怒。喜不於其譽。於其榮也。怒不於其訾。於其辱也。小人則不然。反甘心於得惡聲。既不以為辱。而更自以為榮焉。夫小人亦人也。亦人之心也。榮辱與人同之。而其美惡之閑。盡與人相反者。何哉。吾之所利者。在此焉耳。彼世之所謂榮辱者。非吾所恤也。唐穆宗時。李逢吉之黨潛貶戶部侍郎李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仍率百官表賀。既退。百官複詣中書賀。逢吉乃與張又新語。門者弗內。良久。又新揮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讓。眾駭愕辟易憚之。夫眾之所以憚又新者。憚其惡聲也。又新之所以獲眾憚者。賣其惡聲也。吾方賣之。惟恐惡聲之不四馳也。利作於辱。辱吾榮也。又何辱之雲乎。人君之所以理世。人之所以處世。惟榮與辱兩端而已。榮辱兩無所施。則賊君戕父。無所不至矣。人亦安得而不憚之哉。頃有一人焉。才而甚囗稍親要路。常於廣坐揚言曰。吾之力薄。誠不能與人為福。惟是朝夕議論之閑或能與人為禍。籲。此又學為又新而市惡聲者也。賈者必珍其貨而後市。小人則惡其聲而後市。一哄之市。厥有如此。
人言山穀之於東坡。常欲抗衡而常不及。故其詩文字畫。別為一家。意若曰。我為汝所為。要在人後。我不為汝所為。則必得以名世成不朽。此其為論也隘矣。凡人才之所得。千萬而蔑有同之者。是造物者之大恒也。鳧自為短。鶴自為長。鳧豈為鶴而始短吾足。鶴豈為鳧而始長吾脛也哉。近世周戶部題魯直墨跡雲。詩律如提十萬兵。東坡直欲避時名。須知筆墨渾閑事。猶與先生抵死爭。周深於文者。此詩亦以世俗之口。量前人之心也。閑讀周集。因為此說。以喻世之不知山穀者。
介甫詠韓退之詩雲。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無人識道真。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又集唐百家選。其自序雲。廢目力於此。良足惜。此其為言。可以為達矣。求其用心。可以為遠矣。然撰著字說及三經新議。前人論議皆斥去不用。一出新義。必使天下學者皆吾之從。顧不知自謂費精神費目力否也。文字固不足道。觀其得君柄國。專以財賦為己任。至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卒以召朋黨相煽之禍。此豈非言語自為一人。而其事業又自為一人乎。
陳無己詩寄晁以道雲。十年作吏仍餬口。兩地為鄰闕寄聲。注雲。顏魯公帖曰。闔門百口。幾至餬口。按左傳。鄭莊公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餬其口於四方。杜預雲。餬、粥也。粥乃貧家所食。陳詩自謂仕久而貧。因用鄭莊公語。而顏真卿謂其家幾至餬口。則其意與左氏異。豈以餬口謂都無所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