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廷試策 館課(2 / 3)

○政在養民論 【 館課】

為政不法三代以上終苟道也豈以三代而下為遂無能為政也哉古昔聖王所以立政之意與所以施政之要初無杳渺不易見之處而後世多以其急功就利之心乖張用之而或喪其本指以為貴者作令而賤者奉行天下幸得旦夕無事不至鼎沸縻爛而莫可救止以是為足以畢吾人上之事巳若夫厚下安宅之語初不屑問至於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一似聖賢罔為大言言之亦未必能行者噫何古人愚鈍而今明敏練達者之若是多也人心喪而不複士之考古鏡今自命遠識者其亦鮮知有生民之在念矣下焉者無論夫政在養民此為政大指也如此則善不如此則稗此自古今來引繩墨中事情之語無擇時之危平而莫不凖焉者也今夫民亦瞑焉爾然而天地之所至貴也以言乎耕紝則百物之所從出也以言乎勤力則王公大人之所服而役也非是則雖天地之神靈固不能以雨粟而湧帛而自後王君公以至大夫師長雖神聖英武要無所行其威令此亦天下之至顯著也而近俗多澷不寘念則以三代而下自秦隋民變而外大都內以戚宦外以夷狄中以兵伍不知此數者之甞以民始以民終也以為此數者之害而民無與焉且民亦何能為愚者自農巧者自工黠者自賈文者自昂首而取官祿其豪徤舞智者近則聚山澤遠則走胡越不則亦作奸射利於簿書上下之間所謂舍血之蟲莫不能各以其力自求飲食無所需養而乘軒戴弁者栩栩然未見其一旦之有以加於我也亦複何求嗚呼何其不察也天下惟無事也無事而優遊論議幸得以徐審利害之所在大施焉而不必見其赫赫之功萬一不虞而吾持之以中堅可不大斃而天下尚在吾股掌之上吾得而嚅沬淪溉之豈不愈於欲養民而莫予聽之日哉夫至上焉者養民而尚莫之聽也謂吾民何一旦至是固不知其繇來非朝夕也所為目視斯民而殊覺其無所需吾養且視當日急務誠有急於養吾民者焉而未暇從事區區也昔王之於天下也天下之田廬洫畔與丁壯老弱莫不數計周知在其胸中而因為經營區畵不啻家人民生斯日無死生不測之憂既無甚貧甚富之民相耀以亂其心而亦無偏安偏危之處奔歨以竭其費此法之盛也法盛而不可複可不必言其法而奈何以並不師其意井田萬不可畵也曷不畵於籍而無徒畵於地畵於暴官汙吏而因以畵於強宗豪右兵農萬不可合也曷為不耕矣而且宥之不戰視人遊食矣而又視人坐食設為庠序學校以敎忠孝而非以道勢利也懋遷有無化居以阜財求而非以長侈蕩也古今養民大端不越乎此此之得所以用則足以事則簡以攻則克以守則固且無謂天之立君本為民耳恐昧大道者以為迂也信若是是亦何求弗得哉故甞論後世之為政也大要在取民而巳稅租不足雖勞心撫字率不得為良吏耕斂之省補助之道吾見其無冀已且古之所為牖民孔易也而今皇乎日以不足大要為政以求勝其民而巳情之相棘有若敵讎智之相攻確乎營壁家修長者人多君子吾見其無幾巳詩曰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田祖有神秉囗炎火語曰養馬者斥其非類無令敗羣言害囗者不去則民未可養耳秦為無道其生民也陿隘其使民也酷烈後世之言莫不以秦為鑒顧實以秦為師令秦當日尚稍延世以為後法生民其幾無類矣乎

○積貯天下之大命論

長國家者無自為封殖之意而計深思遠則不得使倉卒之際有旦夕不應之事非天子之患貧而宰製天下者之不可以失大權之歸也書曰惟辟作威作福此天子二權也而權不二出天地之大德曰生天為民立君而民亦相與安焉無或有畔思豈唯是兢兢焉懼或威之以此一人者實能緩急而皆有以生我福莫大於生如此則生不如此則將有不克生者焉不克生而威固巳甚矣是故二權之所在惟一權也古帝王之所以必得誌於天下則此一權在其掌焉耳因此念漢人積貯大命之言誠旨哉其言之也今夫民天惟食焉固矣有虞之谘十二牧曰食哉惟時耳命官之中末甞言國用也至於周而始見有會計國用之官顧後世所為大農水衡自長以迨若屬窮年以計出入為事者在當時則止於掌邦敎時地利而止矣管敬仲古之才人也曰積於不涸之倉藏於不竭之府此其言殆亦有懲於所為府若倉者也世所為府若倉無不涸不竭者也奈何如所雲雲雖然天下事固未易以一二言盡也昔之論財固有惡其聚者矣為其聚之而散民也固有欲其行如流水者矣為其流之而仍為我生焉今不達是意而反以浮淫之蠧加之功實之上不能聚而並不能收使之流而不能使之止則天下之民其於我也且若浮萍斷梗之適逢於江漢之上靡靡焉無所歸命囂焉而起而且莫之能操也嗚呼三代而後斯民之各謀其生而不藉上人區會經營之力也久矣雖實踐其土而且居然以為巳田也雖實食其毛而且晏然以為巳耕也頼天之靈得以無事其於君上何有焉迨至災凶流行艸衣木食猶不自活鬻糶之地或閉或騰而有人焉或贍之於流離困殍之中灌輸有道而富商大賈亦不得牟其大利而乃昭然見上之有以存我也此道之衰也而亦有不能不然者矣又有甚焉平時追呼課責所不能平亦謂極矣一朝有急而帑無所取於所謂不加賦而國用足者未之或能也而又不能坐而待盡而民又於是重不堪也故三代之民如子也漢之民尚如牛羊焉後之民真如仇矣易曰臨觀之義或與或求故君者所求也非求人者也民者所與也非與人者也獨奈何使民之日見其君之我求而未甞見其一我與也審如是彼亦安往而不獲自全其命而惟上之躭躭也哉是故智謀之士常大其心胸以觀斯世之變而亟亟乎積貯之是憂也以為如是則下常有以得上之與而不得局於不費之羙上之人有事亦竟可以無求而不必審於定交之勞未甞使民饑以死斷不逼之踉蹌以求生其用命我得布所積而之於生其不用命我亦得以用所積而之於死其用命而得我以之生也積貯之效效於醫樂其不用命而亦繇我以死也積貯之銛銛於斧鉞據敖倉之粟以爭天下而後就緒帝王以此有機散洛色之倉以食亂民而不知惜小人緣是無識繇斯而譚詎不然哉獨所謂積貯當有道焉隋煬唐德又何說也漢初按秦之弊作業劇而財匱故一時憂國者寒心謂漢之為漢幾四十年公私之積猶可哀痛豈與國暦休長曆十餘世數百年承富庶之餘而甘漏澤者同日語哉三年九年之蓄古有言之者故積貯之道若晁之入邊粟耿之常平倉吾深取焉唐有劉晏殆真善心計者顧其道以養人為本此之不慎則如勿積慎之哉

○大器猶規矩準繩論 【 館課】

天下大物也非大人不能以有為非大人不可以有為大人者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萬世為一時者也人情之生於世也莫不自愛重其身苟不能安心以待造物者之生我死我而期有存留於天地也其於身莫不欲有成而於世莫不求有用夫必成其身以有用於世此豪傑之所以獨異於眾人而不知此但求成其身以有用於世之心亦即眾人之所以無頼於豪傑及其既成既用而此一豪傑者之所成所用隨與之俱盡初無複有可以存留於天地之間其相與谘嗟低回以望為不可及者亦初不過一二眾人焉而巳夫得於天者材也作而成之以達於用斯為器等而囗之雖農工賈役不坐食於世皆不得謂之無所成就而適用而上焉者非其經綸達乎天德即智名勇功冠絕一時不足獨異者何也則固甘以其身自為一器而末能為千萬器之所從出也夫自不必為器而特以之為千萬器所從出故雖不器而不得不名之曰大器大則大矣而必不能不名之為器何也彼雖無成心而卒未始不有所成雖無用心而卒未始不有所用惟無成心惟無用心也而始天下無可成不可成可用不可用莫不於此受成受用而其成與用是以獨大是故規矩凖繩之為物也不特無方圓平直之器而其身亦未甞有方圓平直之形而天下之物非受方圓平直不可以為器非受規矩凖繩則必不可以得方圓平直以是方器大者之不欲戔戔而乃以大有造於天下後世也亦庶幾其似焉耳吾觀古者大聖人之用心也至於一夫不獲若巳納之溝中而其計深慮遠也則慮所終而稽所敝若是是安得籠取一切而為方隅旦夕之計而遂可以快心滿誌者哉而吾觀管敬仲之治齊也其取予輕重上下出入之際大要傾奪鄰國奔使天下以為一齊愚惑黔首以利國家而巳而其於桓公也諸夷狄禽獸之行備極大惡而且以為非其至也身朝沒而齊巳夕亂也若是是可以法天下而傳後世者哉夫幸而為齊可以傾奪天下使仲得天下而為之當複何所傾奪是亦立窮之道也雖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吾未見被發左袵者之所為猶有加於齊桓公之所為也故仲當日之所以自成而有用於世者實不過功名富貴之間而孟子曰功烈如彼其卑言功烈巳無足言矣不必略其功烈而更求其心法也出功烈者即心法也即所謂器焉耳如是心即如是功烏有功無可議而複又從而苛議其心者哉故仲之小大要即其遷就昏淫之君成就一日之功以成富貴而無有乎天下萬世之慮亦非謂其但能治人而不能自治也使真能治人矣又何用自治仲亦有仲之自治但仲之所以治人亦即如其所以自治者而止耳均之不大也均之以目為器而不可以為千萬器所從出也故曰大器猶規矩凖繩此篤論也而曰先自治而後治人夫先自治後治人此特為未成器者言可耳以語於大器不亦謬乎惟此義不明而後世曲學小儒以此自藏曰吾未暇治人吾先自治雲耳而見小急功豔視管晏者自度其學尚戞戞其難之也則謂功烈寧複有過此者至謂孟子言不足信以為區區井田學較之論豈足以勝內政不知孟夫子所以度越諸書者正在井田學較二論但略言之而不必詳譬之老工大匠挾其規矩凖繩莫有知者偶一指設以見大意而不知者以為不若運斤小斵者之可以苟且朝造而暮鬻也嗚呼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又曰聖人複起必從吾言所謂規矩凖繩殆若斯矣自當時即為迂闊而又豈千萬世之公孫醜淳於髠所能測識者哉

○孔子稱伯夷叔齊而不及伊尹太公孟子甞稱之至論百世之師獨推夷惠而不及尹其旨何如 【 館課】

孔子之稱伯夷叔齊也以其逸民也逸雲者世論之所遺逸而鮮有及之者也世論之所不及故聖人及之其所公及焉者則亦不必及矣稱伯夷叔齊之意即其所以不及伊尹太公之意也孟子之有時乎及之也孟子之時也其及之者一時之意也其不及之也則與孔子同百世之心也生請究竟其說生以為天下之難治世變之日趨而下也莫不起於人人懷急功就利之心而無複知有正誼明道之意豪傑起而為其事聰明有學術者見而倡其說以為如此者之可慕也天下之人不知其所以然之故而先慕其所以不必然之事未必能其事而先以敗其心敗其心而事烈日巳卑而愈無能為至於極敗而尚不知悔其所從起著書立言者之以學術殺人至於此甚而聖賢之所鰓鰓而憂焉者也聖賢憂之故言則必慮其所終而行則必稽其所敝夫聖賢之不得已而有言豈若後世浮薄者之為偶有見於一說則勃不自禁嘵嘵焉以自明其有知焉者乎使聖賢為自明而言也則且有不勝言者焉彼其胸中豈有既哉聖賢之有言皆以為人者也聖人而非為人也則亦可以冥然而一無所稱也惟為人也故言出則必有頼焉而亦不得多而旁及甞論春秋之世何以弒父與君者之累累而莫之止也以為武王固身為之也湯雖得天下於夏顧其於桀也放之耳既而曰有慚德焉而武王無是若武王以是為當然者而未有過也至於紂死數十年矣而為一時反側而猶累累若是多事也武王既自以為當然天下後世孰不見其君父之有罪而以為當然而效武王而為之哉伊尹之取夏武文不如太公之暴其得天下而所以治啇也文又不至若周公之委曲繁重以至於不可收拾故啇之後世於周為盛而君父之義亦不大斁太公既勸其君以力取天下周公赧乎有弗安於心而欲密為文法以防其敗而不知亂賊之源巳開於天下之心非區區文法之所可縻嗚呼慮不及遠以為苟可以定一時之亂耳彼伯夷叔齊者之功豈不千古為烈哉然則伯夷叔齊者聖人所欲亟稱者也彼伊尹太公者之事若其可以無傳於世則聖人固以為無傳而使天下後世絕不複知宇宙間曾有是事焉其亦善也況從而稱之哉聖人之稱人也則亦有多說矣稱是人也而使天下後世因斯識忠孝之大義焉稱是人也而使天下後世無貴賤生死以為苟可以遂其仁義之誌則不必得時行道而後大焉不必存活永年而長有生氣焉而又使天下後世無知愚強弱聞是人也而以為宇宙丈夫作事高高深深尚有若此其甚者而吾獨奈何卑且近者之尚不能而遂因而振起焉以是為大塊之噫氣薄沸萬物之滯而疏其邪以達於正以是為人心之儀型使人望之以為不可及而又不敢不勉也故稱其風而曰師夫稱其風而曰師則孰有如伯夷叔齊之囗彰明較著者哉雖然聖人於是乎又有憂也天下之人多愚知其一說而不知其又有一說也刻則效之而其廉或弗如亢則效之而其仁或弗如特立獨行則效之而其忠孝又或弗如天下之人以其似存夷齊之短而莫知其真失夷齊之長敎於是不立於是又特著一人焉以救之其不得誌同其廉同其仁同其忠孝又同而獨其氣性之所往又若翩翩乎其相反也者而使天下又遂因是以見夷齊精神真至之所存初不係於拘局刻薄之跡而乃以長善而救失而師道大定或凱或涼而所以利頼萬物者未始有異也此桺下之所以並著也若夫伊尹太公也者孟子有不得不一稱者焉所謂中國授室養弟子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者固當時君臣所以處孟子而以孟子為無能為之人也徒說仁義而巳孟子至為之道湯武稱伊呂而尚莫之能信也況置而弗稱乎此易明者也若夫較量聖人以發明孔子獨尹與夷惠並著而太公尚不能與焉若是乎太公尤不必稱者矣故略定一時若太公者可為天下父定不可為百世師可以為文王之師而不可以為百世常人之師伊尹雖自以先知先覺自任先知先覺者師也而孟子弗與之百世也亦豈不以其事為不可訓也哉故其為業也辟之於天則雷霆而巳風行乎四時而雷則用之止以半歲此亦足以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