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待浮花浪蕊都盡(2 / 3)

寅明珠抬眸,看到跪在玉白石階上的林芝音。

她衣衫極白,映襯得那臉頰顯得更白,恍惚間帶著某種讓人難以體會的痛楚與隱忍。她居然是——留下來守靈?

這寂寞的王陵,隻有守罰的宮女侍婢才會被遣來,為死去的皇親國戚守靈。死人的寂寞,仿佛也要分給那些仍舊活著的人承受。那絕望的寂寞……是會殺死人的。

原來林芝音對他的心……也是真真切切的啊!

隻見那傳話的主持官點頭,想必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若有人請願留下來守靈,又是王府家眷的話,便不需要通過他的同意。是以他點點頭,輕聲道:“林姑娘,我們要送棺了。”

林芝音聽罷,便向後退了幾步,從石階上退了下來。石階下麵跪了一地的人,除了王府家眷之外,更多的是生前與鸞將軍走馬打天下的部下,以及鮮少出現在世人眼間的貼身影衛。他們均是神情肅穆地跪在地上,雙眸隱忍著淚水,任那焚香落得他們發間變白,也無知覺。

在他們眼中,他們獨步天下的將軍,要死,也是應該死在馬背上,鮮血灑在戰爭的熱土上——而不是,死在一場大火中。

男人的淚往往是靜默的,仿佛氤氳在地表下的熔岩,即使沸騰萬丈,也隻有微微震顫。於是,整個王陵除了此起彼伏的挽歌之外,靜默得如同千年寂寞的水。

寅明珠本想上前去看看他,又恍然覺得,這是最後一眼了——最後一眼,看了又有什麼意義呢?無論如何,在他送入那陵墓之中的瞬間,她的心也被重重地鎖入了那伸手不見五指的絕世寂寞之中。

她後退一步,抬目望去,遠遠便看到林芝音也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三月淅淅瀝瀝的春雨隔在兩人中間,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林芝音哀默的臉上帶著絲絲難以抑製的淒楚。在她看到林芝音的同時,林芝音仿佛也將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看上去那麼悲傷淒婉,心仿佛隨著那關入萬噸巨石之後的人,遁入了虛無。

她們的哀傷,原來都是為了同一個男子。

林芝音緩緩地走了過來,站在了寅明珠麵前。她的左手抱著那把寅明珠久未見到過的烏木琴,那細致優雅的紋路,精致繁複的花紋,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她似是很久都沒有看到了……烏木傾城、素衣絕世的林芝音。

“寅明珠,他——真的死了麼?”她五指扣入琴弦。

她的聲音極冰極冷,雖是極力在壓抑,但那眸間的脆弱和淒婉,卻讓站在對麵的寅明珠看得一清二楚。她也在難過吧?她的難過,並不比自己淺。

寅明珠抿嘴不言,目光望著遙遠的王陵口——那黑黢黢的入口,仿佛吞噬一切歡樂淚水的大洞。金棺被緩緩地抬入了黑色之中,隱遁了最後一絲光華。仿佛那個人,生前無論如何風華絕代,在死後,便不過是遁入永久的黑暗,再也無法感受人世間的所有愛恨離愁。

他怎麼舍得……他怎麼舍得就這樣離開她?

寅明珠緩緩地跪坐在地,眼眶已經流不出淚水。他怎麼舍得就這樣隔斷和外界所有的聯係,忘卻塵世的所有愛恨離愁,就這樣義無反顧地遁入那永久的寂寞與黑暗之中呢?!他怎麼舍得,讓她就這樣懷抱著他的記憶度過餘生?

那麼地……殘忍啊!

他就這樣殘忍地,讓她擁抱著他的記憶死去,抱著沒有和他說清楚的遺憾老去——可是,老去、老去,如斯緩慢,他們要到哪天才能兩兩相見?

是否唯有死亡的黑暗降臨,將她覆滅之時,她才不會感到痛苦和思念?

“你為什麼,沒有一絲難過呢?”蒼白的淚水從林芝音眼眶中滑落,而她的表情卻是冷漠的,問著眼前同樣白衣的女子,“他進入火海,救了非凡……他是為了你死的。你為什麼就沒有一絲歉疚和難過呢?”

林芝音聲音漸高亢,那尖銳的痛楚撲麵向她吹來,寅明珠挺直背脊,別過頭去。

是啊,她為何不流淚呢?寅明珠下意識地將手挪到自己眼眶邊——是否已經痛楚過多,所以無法流淚了呢?可是,這並不尋常。在寅府之中的時候,她還痛苦地流淚了,那淚水止也止不住——而到了王陵這邊,看到了棺木,卻再也哭不出來了。

或許,她下意識地以為,那裏麵並不是鸞少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