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待浮花浪蕊都盡(1 / 3)

“你要帶我去哪裏?”寅明珠使上內力,將他往外推,仿佛夢囈般道,“我、我要這裏等他,你要帶我去哪裏?他絕對不會死的,他怎麼會死呢?!”

“靖王陵就在長安以西三十裏,今夜便是入陵之日,我帶你去那裏——讓你好好看清楚!”說著便拉著她往外。寅明珠渾渾噩噩地跟在後麵,原本蒼白的嘴唇仿佛更白了些,卻是再也不掙紮了,任她拉了去。

路過寅府的石橋,那株桃花樹開到了酴醾。

一陣三月暮春的風,簌簌地吹過,一下子便吹落了一片桃花。桃花亂落如紅雨……漫天紛亂的桃花之中,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她站在桃花樹上跳舞。他站在桃樹下,仰頭看她,繾綣萬千。

將軍,將軍……

她一直是……愛著他的啊!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即使,她並不想愛他了。即使她說,她不想愛他了——那也是不由自主地深深愛著啊。

她是何其殘忍?否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包括之前那些美好的年華。她何其卑鄙,她還那般愛著他,又全盤否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那枚落在她脖頸上的熱淚,此時此刻,仿佛可以灼燒起來一般,炙烤得她皮膚生疼。

“你們去哪裏?”一個華服貴婦撩簾而入,聲音不輕不重地落了下來,成功讓寅明珠兩人匆匆離去的步伐陡然釘住。寅明珠回身,隔著重重雨霧,並沒有立即說話。

而那貴婦卻好像知曉了她想要說什麼,緩步走了上去,驀地撫上了寅明珠的臉頰。

“母親……”

“別說了,去吧。”寅夫人湊近她的耳邊,輕輕地道,“明珠啊,已經錯過的歲月,和已經動過的心,都像逝去的河水一樣,永遠無法倒流。

“去吧,去和他做最後的道別吧!”

母親的容顏在三月淅淅瀝瀝的雨幕裏緩緩地模糊起來,或者眼眸裏承載了太多的淚水,所以看著母親,才麵容模糊。去吧,去和他做最後的道別吧!周圍的人,誰都比她清醒,或者悲憫、或者同情、或者冷靜,卻沒有人能夠真真切切地體會自己的痛……即使母親,也不能。

他們生生把她從幻境夢囈中抽離出來,去接受那個殘忍的事實。

寅明珠死死地咬著唇,麵色慘白得如一張紙,機械地任夕昭拉著上了馬,往城西的親王陵趕去。

*

一闖入碧色的王陵外,滿目便映入了靈幡惶惶;三月的雷雨天讓整個王陵陷入了某種絕望的蒼涼之中。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祭師在焚香誦經,周圍一片靜默,隱隱飄來幾聲隱忍不能的抽泣聲,又很快地被淹沒在祝頌聲中。

一直著紅袍的寅明珠,第一次穿上了白衣。

白色的衣衫映襯得她臉頰更加蒼白,當這位昔日的側王妃闖入靈堂之時,所有人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虛弱得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將她攔腰吹斷,明明是極痛苦,卻咬著牙,挺直著背脊,令自己看起來,無法摧毀。

她來到之時,正是要唱挽歌送入王陵之時。親王入葬,一旦唱完祝頌詞,便會將靈館送入陵墓中——接著,千噸巨石封陵,再無任何人、物可以進去。

死去的親王,終於進入他的長眠。

寅明珠不可置信地望著金棺,心中一直有個聲音在低低嘶喊——

就這麼,永不再見了麼?

原來這就是最後的道別,她甚至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眾人便要抬著那付裝載著他身體的金棺進入那暗無天日的陵墓之中,之後,那便是永恒的黑暗和寂寞。最後的道別……這竟然就是他們最後的道別……

周圍靈幡惶惶,她仿佛覺得自己置身於一個極度恐怖的夢境之中。但——至少隻是夢境的。隻要醒來,那靈幡惶惶、孤墳座座便會灰飛煙滅,轉瞬間來到了周遭花開成海的地方,他站在其中,微笑著看著她。

這——怎麼可能是真的呢?!

寅明珠雙腳發軟,仿佛被緩緩抽離了氣力,慢慢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濕重的寒氣透過王陵的大理石階森森地傳到了她的皮膚上,又緩緩地滲入了她的心底。她隻能斂目再斂目,才能壓抑那淚水,不再讓它奔騰而出。

送靈之時,王府親眷皆是呼號哭泣,當下一陣淒涼之意便瑟瑟地破風傳來。宮中之中宣布關陵之時,隻見林芝音跪拜下來,神色淡漠地道:“民女請願,留下為靖王爺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