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完畢之後發現他未曾受傷，隻是心肺被震，外傷罷了。寅明珠舒了一口氣，抬起目光不經意地瞥到對麵的鸞少白。
——他俊美深刻的容顏有某種淡然的蒼白，然而嘴角卻是沒有血的，背脊更是挺得筆直，看樣子並沒有比夕昭受更重的傷。兩人皆是防衛極強，怕是她方才聽得太過入耳，一時錯聽了，以為有誰受了重傷。
此等心思自是不能說出來，寅明珠暗暗用手拂過急跳的心髒，試圖讓它平穩下來。待轉向夕昭那邊的時候，一張放大的俊顏湊了過來，輕笑道：“明珠，我們走吧。”
遠處的燭光忽明忽暗，那秀麗的容顏也忽明忽暗，再寅明珠看來，卻仿佛是那忽明忽暗、變換難測的未來。
“若你們要離開，我派人跟著你們。”鸞少白支開了姽嫿，命閑雜人等都離開之後，便走上前去，到兩人前麵淡淡道。
“不必了。”夕昭搖頭，“自此之後，你和她再無瓜葛。”
鸞少白眼角一抽搐，似是在隱忍什麼，卻仍舊在堅持：“若你們要離開，可以。讓我的人跟著你們。”他的俊顏早已溶於沉沉的夜色之中，天空陡然飄起了三月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了那涼薄的銀發。一黑一白，亮亮相襯之下，唯餘那淒冷的眸子星火點點，幽幽地帶著光芒。
“你以為你是誰？”寅明珠眉間一挑，諷刺道，“你憑什麼派人跟著我們？”她背過身去，命自己的聲音和身體都不要顫抖，“阿昭，我們去找非凡——我們走。”
原本不願以這樣決絕的方式和他分別的……寅明珠心微微顫抖，卻不想讓自己柔軟的一麵被對麵的人看到，是以更堅決地挺起背脊，讓她的背影看起來冷肅且堅定。
夕昭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鸞少白，知他受傷已重，可為何沒有說一句話？他耗損了半數功力，所以方才與自己打鬥的時候才如此快地敗下陣來，是以他和他都知情。隻有明珠仿佛還不知道，否則方才怎會立刻跑到自己身邊來。
還是，不要告訴她了罷？
心中蔓延的陰暗將他蠶食，漫天漫地地淹沒。
他秀麗的容顏一般隱逸於臉頰邊，一閃而逝的陰暗讓他的臉帶上了奇異的笑意：“王爺請放心，若是擔心她的安危，大可不必。便讓你的影衛跟著我們吧，到了長安城外十裏便讓他們離去，如何？”再在此事上糾葛，雙方的談判隻能僵持。
鸞少白幽幽地看了一眼寅明珠，那無聲的詢問幽幽地傳到了她眼中。
寅明珠轉眸向夕昭，聲音落到了後方：“我聽阿昭的。”
“很好！”鸞少白冷笑，揚聲道，“來人，送二殿下出府！”聲音一落，他已經拂袖離去，那腳步卻是十分緩慢，有兩個婢子眼疾手快地要去扶住，卻遭他拒絕。不一會兒便有一批府中的禦醫拿著藥箱趕過來。
寅明珠望著他歪倒的腳步，驀地道：“你……”衝口之後才發現說了不該的話，她想要掩飾卻發現他已經聽到，微微回身。
“我是說，三人出府行動不便。若是、若是方便的話，請王爺讓非凡在府中待上兩個時辰，待我安定之後便讓阿昭來靖王府帶非凡離開。”
鸞少白皺眉仿佛氣息散去，隻有疲憊：“嗯。”
她張張口，忽然伏拜下來，額頭抵到了涼亭的大理石地板上：“多謝王爺相救非凡，救命之恩，來日再報！”
他苦笑，濃稠的苦澀氤氳在微斂的眸子中難以散去。她居然向他道謝？非凡是她和他的孩子，他救了自己的孩子，她居然來與他道謝……
果真，回不去了麼？
腥甜的血液又一次洶湧湧上，幾乎要讓他用全身力氣才往下壓。禦醫的皺眉已經讓他原本就是川子眉的額間越發皺褶，責怪的話就要衝口而出，鸞少白卻是目光一冷，讓禦醫乖乖地閉嘴低頭。
此次恐怕傷得極重，否則禦醫不會帶著幾個醫女一塊趕來，方才還決定就地醫治。鸞少白艱難地支起身，淡然拂袖道：“你們快去快回，非凡我會好生照看的。”
仿佛是所有和她交談的意願全然散去，他擺擺手，回轉身去，任由禦醫扶住他全身的重量。背後的寅明珠咬咬牙，遠遠地看著他緩緩離開。
“走吧。”夕昭攬住她的肩膀，一躍而起，向城外逃去。
翻越到靖王府碧瓦飛甍的牆頭時，寅明珠禁不住遙遙地回望了一眼——靖王府的星火點點已經轉到方才他們所在的那個涼亭裏。鸞少白躺在其上，十幾人圍在旁邊，一名禦醫坐於一旁心急火燎地診治。
他……
夕昭的手指緊了緊，疼痛感讓寅明珠陡然清醒，接著，他的話落了下來：“別回頭了好嗎，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