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他覺得自己聲線有些顫抖,他強打起笑容,“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我不知道——我很迷茫。”她朦朧的雙眼淡淡地看著對麵的夕昭,而那眼神卻是沒有任何焦距的。
“明珠——”夕昭扶住她的肩膀,搖了搖讓她把注意力集中過來。“明珠——”
“阿昭,我真卑鄙,對吧?”她的目光終於回到了夕昭身上,帶著月華一樣的淒然和歉意,“就想這樣毫不不負責任地……做自己的事情。阿昭,你會生氣吧?”
夕昭的一邊臉已經淹沒在黑色中:“我說——我會生氣,你會跟我走麼?”他的手有些顫抖,顫抖到了最後仿佛是最後一根弦斷了,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明珠……別管了好不好?跟我走——我們遠離這片土地,離開這個大陸,越洋到遙遠的好望角、或是雅典,聽說那裏沒有任何紛爭,自古都是一片祥和的土地……好不好?”
他的聲線顫抖,居然有哀求的意味。
寅明珠必須用最大的控製力,才沒有軟下心來答應。阿昭阿昭——
阿昭阿昭——為什麼是我呢?
——為什麼是我呢!
她閉上眼,淹沒在巨大的痛苦中。
她的沉默,讓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夜風吹過枝椏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而夕昭眼角的墜淚痣瑩瑩發亮,仿佛在哭泣。
“阿昭……”
她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沙啞,一字一句都異常艱澀。每每想要啟口,千言萬語都衝到了嘴唇邊,到了最後,說出來的,隻有名字。
阿昭啊……為什麼是我呢。
他的墜淚痣瑩瑩發亮,仿佛一枚寶石。她伸手向前想摸摸,卻感覺到一陣冰涼。夕昭後退一步,躲過她的手,然後恢複了笑容。
他沒有哭泣——那顆墜淚痣,隻是讓他的臉變得更悲傷而已——但他沒有哭泣。他在笑,如晚風輕撫過杏花一樣,紛紛擾擾的樣子;又好像回到了他們初初見麵的模樣,仿若高山上的流水,淡定從容。
“明珠,抱抱我吧。”他的笑容在燭火昏暗中,居然熠熠生光。
當她擁抱住自己的刹那,回憶如歌一樣呼嘯而過,隆隆的響聲過後又是一片寂靜——他試圖抓住它們,然而那些虛空裏麵的東西,仿佛全都在嘲笑他的癡心般,毫不留情地隨夜風吹過耳後。
——那個時候,她柔軟的手拉過自己奔跑在長明城的大街上;
——那個時候,她在雪山上的草屋裏,用紅泥火爐煮著梅花茶,等待他歸來;
——那個時候,她用綢線纏住彼此的手,說無論多遠都會回到彼此的身邊;
——那個時候,她說我們一起順舟而下三千裏,去看江南的桃花吧;
——那個時候,她說我相信你,阿昭;
——那個時候,她隨著他一起跳下山崖,山風呼嘯,而旁邊隻有彼此;
——那個時候,她說等你病愈了我們就離開這個地方……
那個時候……那些無法忘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那些的東西,他好想要……好想要。
想抓住,想回到那個時候。
那個雪山之夜,天沉欲雪。她在草屋中,咕嚕嚕地燒著茶水,橘黃色的文火照亮了她嫵媚的麵龐。那個雪山之夜,天寒地凍的梅花林中,她用絲綢牽住彼此的手指,說無論多遠都會走到彼此身邊——割裂生死的光陰、穿越千裏的迢遞,浮世戰亂、人心險詐,再也找不到另外一個人如她一樣,能夠與他如那晚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