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漣漣笑了笑,翠綠色的翡翠步搖在耳邊輕巧地擺動:“人的感情,就是如此複雜多變。我不願意去接觸那麼複雜的東西,那隻會讓我疲憊不堪——相比之下,我喜歡去和藥相處,看著他們生長成熟,然後拿去救人——人隻有在出生和瀕臨死亡的時候是大體一樣的。他們會渴望活著,渴望這個如畫世界——在那兩個時刻的人,是最原始而簡單的。所以,我也喜歡。”
“原始而簡單……”原來是如此麼?
“如果你真的問我……”她歪著頭笑了笑,“以專業術語來說,任一一種病痛都是有可能存在的——所以一個男人愛另外一個男人,並不奇怪。”
“那真的是愛麼?”她腦子裏,這幾日都是風隱死去的樣子——決絕而絕望。
“愛……或許是吧。”馮漣漣又蹲了下來,為另外一顆芍藥鬆土,“愛……本來就是一個個體對另外一個個體的某種感情。而這個個體,上天並沒有規定不能同時是男人。”
馮漣漣笑了笑,帶著些了然:“你說的是風隱麼?”
寅明珠一驚,有些驚訝於她的聰慧,卻誠實地點了點頭:“你也知道麼?”
“我和夕昭私交不錯,所以和風隱也打過幾次照麵。”她露出某種悲憫的眼神,“你肩上的傷口,或者也是打傷的吧——這應該是他的手法。他終究是忍不住了麼?”
“我……我不知道。或許是我點明了他的心意,他惱羞成怒了。”寅明珠歎了歎氣,“罷了,人和人之間的感情,紛紛擾擾繁繁複複,哪裏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我也不過是閑時隨意想想罷了。”
馮漣漣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奇異:“人的感情的確是紛擾繁複,由愛人變朋友,由朋友變愛人,有時不過是一念之間。”
寅明珠是何等靈慧之人,聽琴音知弦意,“你想說什麼?”
她起身,走向藥田遠處,聲音隻落到飄揚的碧色長裙後——“他一直等待在原地,隻是你願不願意回頭。”
清風刹那揚起,這個奇異的醫者仿佛和自然有天生的通靈似的——紛紛擾擾的桃花飛揚死四撒,卷起她碧色長裙,漸漸地隱沒在藥田深處。
*
第二日傍晚,寒冰床上人居然清醒了。
寅明珠有些呆愣,有些遲疑:“阿昭?”還是活著的吧?
“好痛……”全身劇痛,“馮漣漣那家夥又在我身上紮針了的……”
“醒來了?”遲疑的表情換回了原來嫵媚清麗的笑容,在滿園的桃花下絢爛無比,讓他一時間無法移開眼睛,“漣漣真厲害——”
夕昭苦笑,聲音仍然有些虛弱,但已經好了很多:“那個女人去哪裏了?我要找她算賬,她害得我的胸口好像被馬蹄踩了幾圈似的,嘴巴裏麵全是苦藥臭得要死還不如殺了我的味道——”
她笑了笑,扶他起來:“漣漣今天上醫館去了,說是那味杜明蓮需要向她師父取。”
她溫暖的手觸上夕昭冰涼的手指,然後——緊緊握住。眼前的桃花熱烈地開放,亂落如紅雨,隻有一瞬間的美麗,卻毫無悔意地下落。夕昭用另外的一隻手接過一朵下墜的桃花瓣,忽然輕輕地道:“天氣真好啊……明珠,唱首歌給我聽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