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間飛行(3 / 3)

係列劇隻得取消,危機管理小組完成了艱難的任務,安排運送屍體,撤離大難不死的攝製組和演員。特納搭最後一班飛機離開,在阿卡普爾科機場的酒廊喝完第八杯蘇格蘭威士忌,他亂逛到售票中心,遇到一個叫布斯切爾的男人,他是感官br網絡洛杉磯聯合體的技術管理人員。布斯切爾在洛杉磯曬得黝黑的皮膚這會兒卻很蒼白,縐紗西裝被汗水泡得發軟。他拎著一個鋁合金手提箱,有點像裝攝影機的箱子,外殼結滿了冷凝水。特納看看他,看看滴水的手提箱,手提箱上貼著紅色和白色的警告標簽,聲明運送低溫冷藏物品所必須的各種防備措施。

“天哪,”布斯切爾看見了他,說,“特納,抱歉,老弟。今天早上剛過來。他媽的一件爛事。”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濕透了的手帕擦拭麵頰,“爛透了。我以前沒辦過這種事,直到……”

“布斯切爾,箱子裏是什麼?”他靠近了布斯切爾,但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過去的。他能看見布斯切爾黝黑麵頰上的毛孔。

“你沒事吧,老弟,”布斯切爾後退一步,“你看著不怎麼好。”

“布斯切爾,箱子裏是什麼?”縐紗在他的拳頭裏起皺,指節發白,在顫抖。

“該死,特納,”男人掙脫開,雙手攥緊箱子的拎手,“它們沒有損壞。隻有一邊角膜稍微有點小擦傷。它們屬於公司。特納,合同裏說得很清楚。”

他轉身離開,八杯純蘇格蘭威士忌讓胃裏翻江倒海,他拚命壓下嘔吐的欲望。他繼續與之抗爭了九年,直到從荷蘭佬那兒飛走的時候,所有記憶忽然在倫敦希斯羅機場壓了下來,他不得不彎著腰,腳下片刻不停,穿過又一條走廊,對著藍色塑料垃圾筒嘔吐。

“來吧,特納,”韋伯說,“用點力氣,給咱們看看你的本事。”手術艙開始向前挪動,穿過沙漠植物的瀝青氣味。

“這兒準備好了。”拉米雷斯的聲音漠然而冷靜。

特納按住喉部的麥克風。“我派人回去陪你,”他鬆開麥克風,“內森,到時候了。你和戴維斯,回掩體。”

戴維斯負責噴湧設備——他們與保阪之間唯一不通過數據網的鏈接手段。內森是維修師。林奇將最後一副自行車輪胎滾進停車場外的灌木叢。韋伯和康普頓跪在手術艙旁,將保阪手術艙與指揮所的索尼生物監控儀連接在一起。取掉輪胎後,移動手術艙落在四個千斤頂上,再次讓特納想起法國度假模組。那次旅行要晚得多,是康洛伊在洛杉磯招募他四年後的事了。

“情況如何?”薩特克裏夫通過鏈接說。

“很好。”特納按住麥克風。

“一個人怪孤單的。”薩特克裏夫說。

“康普頓,”特納說,“薩特克裏夫在周界那兒,需要你幫忙。林奇,你也去。”

“太糟糕了,”林奇在暗處說,“還希望能看見行動過程呢。”

特納的手伸進風雪衣裏,抓住槍套裏左輪的槍柄。“快,林奇。”假如林奇是康洛伊的眼線,那他肯定想留在這兒,或者掩體裏。

“去他媽的,”林奇說,“外麵一個人也沒有,你知道得很清楚。你不想讓我留在這兒,那我進去看著拉米雷斯……”

“很好。”特納說,拔出槍,撳下按鈕,打開氙氣燈。第一束亮如白晝的燈光照在一株枝杈扭曲的仙人掌上,針尖在無情的強光下仿佛簇生的灰色皮毛。第二束燈光落在林奇腰間的骷髏頭上,邊緣分明的一團燈光圈住了腰帶扣。槍聲和子彈頭撞擊目標爆炸的聲音難分彼此,看不見的震蕩波向外擴散,雷聲般傳遍了平坦的黑暗大地。

接下來的頭幾秒鍾沒有任何聲音,連蝙蝠和蟲子都沉默下去,悄然等待。韋伯在樹叢間臥倒,他能感覺到她,知道她的槍肯定拔了出來,一雙稱職的棕色手掌穩定地握著槍。他不清楚康普頓在哪兒。耳內麥克風裏傳來薩特克裏夫的聲音,在顱骨內對他張牙舞爪:“特納,怎麼了?”

星光足夠明亮,他能分辨出韋伯的身影。韋伯坐了起來,雙手握槍,手肘撐在膝蓋上,擺出射擊的姿勢。

“他是康洛伊的眼線。”特納說,放下左輪。

“老天在上,”韋伯說,“我是康洛伊的探子。”

“他露餡了,我見過這種事。”

韋伯隻好又說了一遍。

薩特克裏夫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然後是拉米雷斯:“看見你在等的目標了。八十公裏外,正在接近……看起來一切正常。傑琳說南西南方向二十公裏外有一艘飛艇,無人駕駛的貨運飛艇,而且在航班表上。沒別的了。剛才薩特他媽的嚷嚷什麼?內森說他聽見一聲槍響。”拉米雷斯已經接入網絡,大部分感覺中樞用於處理瑪斯-新科操控台的輸入信號。“內森準備好發送第一波噴湧了……”

特納聽見了噴氣機傾斜轉彎的聲音,噴氣機正在減速,準備在高速公路上降落。韋伯已經起身,正在走向他,槍握在手裏。薩特克裏夫還在一遍又一遍問相同的問題。

他抬起手,碰了碰喉部的麥克風,“林奇。他死了。噴氣機到了。就這些。”

噴氣機出現在頭頂,完全是一團黑影,低得難以想象,沒有開燈就飛近了。引擎逆向噴射,火光閃爍,這個降落動作能殺死人類飛行員;噴氣機發出古怪的吱嘎聲,重新拉起鉸接的碳纖維機身。特納隔著塑料座艙蓋看見了儀表的綠色幽光。

“你搞砸了。”韋伯說。

她背後,手術艙的艙門從內彈開,一個身穿綠色紙纖維防護服、戴口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術艙內部的藍白色炫目光線照著全副武裝的醫師,在噴氣機降落掀起的漫天煙塵上投出一個扭曲的黑影。“關上門!”韋伯喊道,“還不到時候!”

門關上了,光線頓時消失,兩人聽見超輕型飛機的引擎聲。聽過了噴氣引擎的轟鳴,這個聲音仿佛蜻蜓振翅,斷斷續續地嗡嗡響著,漸漸小了下去。“沒燃料了,”韋伯說,“但已經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