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間飛行(2 / 3)

“把骨頭壘在淋浴房裏”這半句話就夠了。特納決定滅了這個蒼白男人。

“你看,特納,女主角來了。”男人向珍妮・漢密爾頓綻放微笑,她還以微笑,她的藍色大眼清澈而完美,虹膜周圍是“蔡司・伊康”徽標的極微金色字母。特納愣住了,有一瞬間舉棋不定。明星離他們很近,太近了,蒼白男人在起身——

“很高興認識你,特納,”他說,“咱們遲早會打交道的。地震波傳感器的事情請你聽我一句,用嘯叫器圍一圈當後備。”他說完轉身離開,肌肉在筆挺的棕褐色襯衫下起伏。

“真不錯,特納。”漢密爾頓占據了陌生人的座位。

“什麼?”特納目送男人消失在擁擠紛亂的大堂裏,混入膚色緋紅的成群遊客之中。

“你似乎從來不和別人聊天。你見到任何人都似乎永遠在評估他們,填寫調查報告。很高興你能換換心思,交個朋友。”

特納看著她。她今年二十,比他大四歲,每周掙錢是他年薪的九倍左右。她為係列節目剪短了金發,皮膚的黝黑像是太陽燈下的產物。那雙藍眼睛是非人類的完美光學器具,誕生於日本的培養裝置裏。她既是女主角,也是攝像師,眼睛價值幾百萬新日元,但在感官br網絡公司明星的權力金字塔上,她恐怕還排不上號。

特納陪她坐在酒吧裏,看著她喝完兩杯酒,然後護送她回營地。

“不想進去再喝一杯嗎,特納?”

“算了。”他說。這是她第二次在晚上發出邀請,他感覺到這將是最後一次。“我得去檢查地震波感應器。”

那天深夜,他打電話給紐約,要到墨西哥城一家公司的號碼,訂購嘯叫器安裝在營地周圍。

但一周後,珍妮和另外三個人——加起來是係列節目的半個劇組——全死了。

“我們準備搬動醫療艙了。”韋伯說。特納看見她戴著棕色皮革的露指手套。她收起了太陽鏡,換上透明的射擊護目鏡,臀部插著手槍。“薩特克裏夫在用遙控裝置監控州界。剩下的所有人都得幫忙,把那鬼東西運過灌木叢。”

“需要我嗎?”

“拉米雷斯說馬上就要接入了,他沒法進行太劇烈的活動。要我說,他就是個洛杉磯的懶骨頭。”

“不,”特納從壁架上起身,“他是對的。他要是扭傷了手腕,那咱們就完了。哪怕隻是受點連自己都感覺不到的輕微小傷,也有可能影響他的手速……”

韋伯聳聳肩,“好吧。總之他回掩體裏,用僅剩下的那點水泡著手哼歌,所以咱們應該沒問題。”

他們走向手術艙,特納不由自主地清點人數。七個。拉米雷斯在掩體裏。薩特克裏夫在煤渣磚迷宮的某處監控遙控崗哨的情況。林奇右肩挎著斯坦納光學的微型激光槍——帶可折疊的合金肩架,灰色鈦合金槍身下的集成式電池組構成槍托。內森穿黑色連體服和裹著白色塵土的黑色傘兵靴,鱗莖狀的蟻眼式圖像增強鏡用頭帶掛在下巴底下。特納摘掉墨西哥太陽鏡,插進藍色工裝襯衫的胸袋,係上紐扣。

“泰迪,情況如何?”他問一名虎背熊腰、棕發剃成平頭的六尺大漢。

“挺好。”泰迪笑得露出滿嘴白牙。

特納看著現場小組的另外三名成員,輪流對他們點頭打招呼:康普頓、科斯塔、戴維斯。

“快動手了?”科斯塔問。他有一張汗涔涔的圓臉,稀疏的絡腮胡剪得很整齊,與內森和其他人一樣,也穿一身黑。

“很快了,”特納說,“目前一切正常。”

科斯塔點點頭。

“估計離抵達還剩三十分鍾。”特納說。

“內森,戴維斯,”韋伯說,“切斷排汙管。”她遞給特納一套德律風根耳機br麥克風。她已經剝掉了氣泡薄膜包裝。她戴上自己的一套,揭開貼喉式麥克風的塑料保護膜,把麥克風粘在曬黑的脖子上。

內森和戴維斯去手術艙後的暗處執行命令。特納聽見戴維斯輕聲咒罵。

“媽的,”內森說,“管道這頭沒蓋子。”其他人哈哈大笑。

“別管了,”韋伯說,“去卸輪胎。林奇和康普頓準備千斤頂。”

林奇拔出腰間的手槍式衝擊鑽,鑽到手術艙底下。手術艙在晃動,緩衝裝置吱嘎輕響,醫療小隊在裏麵走動。特納有一瞬間聽見了內部機械發出的高亢嗚嗚聲,然後是林奇操作衝擊鑽時的哢噠碰撞聲,他準備用千斤頂支起手術艙。

他戴好耳機,把麥克風貼在喉嚨口,“薩特克裏夫,收到嗎?”

“收到。”澳洲佬說,細小的聲音像是來自顱骨根部。

“拉米雷斯?”

“清晰響亮……”

八分鍾。他們推動用十個膨脹輪胎支起的手術艙。特納和內森守著最前麵一對,指引方向;內森戴上了視覺增強鏡。米切爾將在無月的黑暗中飛抵此處。手術艙很重,重得荒謬,幾乎不可能導引方向。“就像在兩個購物推車上架了輛卡車,還他媽要保持平衡。”內森自言自語。特納的後腰不舒服,那兒從新德裏以後一直不太對勁。

“等一等,”韋伯在左邊的第三個輪子旁說,“我他媽被一塊石頭卡住了……”

特納鬆開手裏的輪子,直起腰張望。蝙蝠成群結隊出動,在沙漠猶如倒扣巨碗的星空下微光閃爍。墨西哥的叢林也有蝙蝠——果蝠,棲息在攝製組營地上方的樹木中。特納爬上那些樹木,在樹枝上掛了拉緊的單分子長絲,數以米計的隱形刀鋒等待著不夠警覺的入侵者。但珍妮和其他人還是死了,在阿卡普爾科附近的一處山坡上被炸死。事後有人說是工會搞的鬼,但一切都無法證實,隻能確定引爆位置和方向,還有使用的是原始霰粒爆炸裝置。特納爬上那段山坡,衣服沾滿血跡,看見凶手等待時壓倒的下層灌木、閘刀式開關和漏液的汽車電池。他找到了手卷的煙頭和波西米亞啤酒的瓶蓋——嶄新的瓶蓋,亮晶晶的瓶蓋。